章005 巨灵

    袁野不记得自己上一次睡得这么好是什么时候了，一觉醒来，就感觉脑袋灵光轻盈的不像话，某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第一次赚到钱兴冲冲跑去店里买奶糖时。

    整个人一改最近的昏昏沉沉，精神了很多，就感觉浑身好似有使不完的劲，精力也变得充沛。

    不仅如此，视线似乎也有些不同，他刚起床时动作大了些，此时便可看到床铺上空，有尘埃肤屑扬起，悠哉哉的打着旋儿，而后随意弥散飘荡开去……倒不是说变成千里眼，而是整个世界似乎被狠狠的清洗过，还喷上了合适的香氛，举目望去，明朗，清楚，到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爽利劲儿。

    顿时心情大好，下了楼，袁冬和小阿姨正在吃早餐，一人一角，互不打扰。

    他正想问问昨晚那瓶黄黄的什么宝贝，怎么那么好使，小阿姨见他下来，晃着油亮亮的手，倒先嚷嚷了起来：“小孩儿，瞧不出你还有些本事嘛，把她的厨艺调教的这么棒，我走南闯北这几年，也算吃过不少好东西，这还是头一回觉得卷饼这么好吃，尤其配着这些自制的小咸菜。嗯，看来你昨晚还是有些谦虚了的。不错，不错，我现在终于没那么心疼了……”

    说着话，她开始觊觎桌上的第三份——上面一个熟悉的大瓷碗倒扣着用来简易保温，明显是给袁野留的。

    细嚼慢咽的袁冬突然吱声：“你不能吃。那是他的。”

    “那我没吃饱，你再帮我烙一个，放心，不白烙，我有礼物。很厉害的礼物哦。”

    袁冬停筷，看了眼小阿姨，很快又看向了袁野，见袁野点了点头，就要放筷起身。

    “算了别忙了，我不太饿，分一个给她就行。”

    听到袁野改变主意，袁冬便又重新坐定，筷子夹起一颗脆生生的咸菜丁。嚼的更细，咽的更慢了。

    小阿姨一旁瞧的啧啧称奇，乌溜溜的大眼睛不停的在袁野身上扫来扫去。袁野没理她，经这么一茬，有一件事倒是瞧明白了，昨晚她说的没错，她们俩确实是不熟。

    似乎是担心袁野追问什么，小阿姨狼吞虎咽一顿狂**作，几口吞完卷饼，一溜烟就跑不见了。

    颇为无奈的袁野，只好按下心头诸多疑问，行程照旧，饭后驱车来到了图书馆。也是整个隔离区内现如今唯一健在的一处文化娱乐场所。

    “早，小野。还书？”

    “嗯。淳华姐早。”

    对于跟他打招呼的这位淳华小姐姐，袁野丝毫不敢怠慢。虽然这位小姐姐看起来怪怪的，发型老气，衣服陈旧，一副挡了大半张脸的古董眼镜，说话云山雾照，颠三倒四，年龄也没比他大两岁，但他清楚，人家学识渊博、极其厉害。出于母亲自小的影响，他对于这种人，还是打心眼里尊敬的。

    “越来越厉害了。这么多书这么快就全看完了。”叫淳华的姑娘，手中快速熟练地翻检着书况，啧啧赞道。

    袁野微赧，这些书八成是袁冬看的，袁冬别的长没长进他不知道，书是越看越多，越看越快，也越看越杂，不过这点他也不好解释，就随便支吾道：“呵呵，也没全看，就随便翻了翻。”

    “你这可不是随便翻翻唷。”淳华说着，拿手抬了抬大眼镜，很罕见的直盯着他，似乎要看穿他的一切掩饰，“喏，这本最深的压痕处正是全书最精彩的地方，说明你长时间停留，甚至不止一次回头翻阅过，还有这本，你弄脏的这一页恰是最难懂的地方，非常有争议，我个人觉得作者可能出现纰漏了，还有这本，这本……”

    袁野听得直冒汗，忙打断：“淳华姐，这是我这周要借的书。”

    淳华这才停下，眯起眼睛，拿食指虚空点了点他，意思他不老实，然后艰难地抱起全部一大摞书，转身朝书库走去，并丢了一句话过来：“书我会给你取好放在老地方。另外，无偿奉上好消息一则，馆长昨天回来了。”

    “当真？”袁野闻言大喜，轻车熟路地绕过小门禁，走过一段七拐八拐的甬道，进了图书馆的后院。

    一进来，就看到那个熟悉的瘦小身影正在伸腰蹬腿、舒展身体，小半年没见，身子骨还是挺硬朗，就是头发几乎全白了，袁野奔前几步，鼻头微微一酸，涩声道：“……馆长。”

    老人家看到是他，也是展颜一笑：“小野来了，我正想找你，去到哪个学校了？”

    袁野摇头：“申请了七所，全部失败。”

    老人家怔住：“不可能。以你的综合素质，即便尚不足以让一流学府主动伸出橄榄枝，二三线的把握还是可以手拿把攥的。你申请的是哪几所，什么专业，说出来我听听。”

    待袁野说完，老人家更是大呼不解：“这就更加不对了。小野你的自我定位很准，申请的这几所学校明显略低于你的真实水平，他们该抢破头才是。不对，不对，这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边说边来回踱步，白胡子揪出了好几根犹不自知。

    袁野赶忙道：“老馆长，或许不怪学校，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没有参加统一体测，我递交的是市医院的体检报告。”

    老人家一愣，忽然想起了什么，神色就有些复杂，看了他好一会儿，喟然长叹道：“是你的身体情况又恶化了吧。唉，早跟你说要停下来的，你偏不肯听……这样看来，你没有参加统一体测也是对的，如果真是因为骸骨坟场中毒的话，统一体测肯定过不了，只有市级以上医院的体检报告，才有可能闯上一闯。但很不幸运，你没能闯过啊孩子……”

    二人所说的“统一体测”，是现如今想要争取最热门最有前途的“巨灵”相关专业所必须参加的一项政府统一组织的全方位身体检测。

    当初怪兽骤然入侵后，人类慌乱被动了很久，一直找不到最稳妥有效的应对方案。

    这些外来物种自身防御超强，远程常规武器效果不大，而电磁能量武器在临近时又极易被其角质壳体内所散发的某种体屑粒子所干扰偏离，不禁经常打不中目标，还造成了不少误伤。

    至于最厉害的杀手锏核武器，在之前延绵近百年的“智械危机”中早不知道被那些脑回路清奇的造反人工智能们给丢到了哪里。或许是藏起来，或许是全部销毁，总之在智械危机过后，整个地球竟连一颗也找不到。

    况且，核弹头就算还在，也是威胁大于实用，后续污染破坏太严重，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能随便用的。

    就在新型核武研发已经提上讨论日程，人类终要拼死一搏时，内夫得沙漠跑出来的那第一头怪兽巧遇了正在附近执勤的几台大型工程机甲。

    这六台重百吨高十六米多的笨重机甲，产自著名的“太湖重工”，本是援助在附近从事凿山铺桥修路挖矿等苦力活的，怪兽突然杀出，驾驶员们来不及逃跑只得硬着头皮上去一通胡怼。

    结果六台机甲，在损毁三台报废一台重伤一台的情况下，居然靠着笨拙凶狠的一拳一脚，不要命也不要脸的打法，活活把那头高35米、重300多吨怪物给围殴致死。

    这一下，全世界所有人都记住了太湖重工的这几台英雄的大型工程机甲，也知道了他们的型号：巨灵。

    不管太湖重工的总工程师当初给这种机甲取这个名字时，想的是不是文明神话里那冲锋陷阵力大无穷的“巨灵神将”，总之，此后的五十几年间，全世界所有这种跟怪物直接对抗相搏的重型机甲，不管如何进步，如何换代，统一都叫做“巨灵”。

    而巨灵重甲的驾驶员，代表整个人类希望的英雄们，则自然而然的成为了这个时代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依然是拜那位太湖重工的传奇总工程师所赐，这些驾驶员们也有了一个响当当的称号：天将。

    袁野尚不清楚“巨灵”的驾驶操作原理，也不清楚“天将”的具体挑选标准，实际上他几乎从未敢奢望过，因为那不是千里挑一，那是万中无一。

    据说目前在役的天将，有资格有能力架乘巨灵上阵的，放眼整个人类，满打满算也就两百人。

    这些家伙，不管脑袋还是身体，一定都是变态中的变态，BUG中的BUG。

    其难度之大，仅从一件事就可以看出——自131年始，半个多世纪以来，整个偌大的沃州市仅仅贡献过一位天将。

    所以对于小孩子来说，真正的鸿鹄之志，不是成为天将，那是疯言疯语，那是天大笑话，而是成为从事巨灵周边行业的人。

    上游的研发制造，中游的维修保养，下游的配套衍生，都需要庞大的团队支持，一台现役巨灵，能直接养活数万人不止。

    更别说还有为了开源节流减轻维修保养负担、同时方便以战养战而举行的“天将联盟至尊联赛”，这种经政府、军方、巨头企业共同合作而进行的半商业化全球推广，养活的人又何止百万千万？

    简而言之，在如今这时代，只要干的事跟巨灵有关，你就高大上，你就饿不住肚子，哪怕是个街头贩卖盗版玩偶公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