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八-活着的悲歌
“冥王!!!!!!” 在那一瞬的空隙之中，窥伺到敌方的正体。 胸中的怒火早已超出了能够控制的峰值。自从有明确的记忆以来，他不曾感受过如此强烈的情感。对自己的怨恨，对敌人的憎恶，于此刻之中尽数化成高扬的情感，情感的枪尖指向了造成这一切的源头—————那个全身包裹着黑色铠甲，从左悠心以及东方苍龙的手下先后逃脱的骑士。 几乎是在重新浮出水面的同一时间，姬月华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怒吼。 他的双眸里充斥着前所未见的杀意，那杀意涌动的眼神名副其实地就连蛇都能射死。如果能够把这锐利的视线具现化的话，此刻黑色的骑士身上已经多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想来是感应到姬月华的杀气吧。 就彷佛作为响应似地，本来已经摆出了一副逃跑的姿态，实际上也的确从刚才向姬月华两人发动突袭的地方撤离了，距离此刻的姬月华两人足足有超过二百米距离的黑甲骑士蓦然剎停了逃跑的脚步，扭过头来望向了对己身投以憎恶目光的当今军部总参谋。 彼此之间相隔的距离实在太远，能够在对方想要逃跑的前提下成功追上去的可能性近乎不存在。不，即使有追上对方的可能，现在的他也绝对不能这样做。若果说为什么的话...... “呜......” 经历了上次东方苍龙的事件，姬月华已经确切地了解到这只名为「冥王」的「灾厄兽」的毒性有多强。 即使强悍如东方苍龙，当初也因为中毒后没有实时妥善处理，在战场上活跃的同时导致毒素蔓延等等原因，曾经一度进入了危险期。虽同样的毒素于一年多之前已经被冈崎梦美攻克了，但是，没有任何办法可以保证在这三年间为「冥王」体内的毒素没有出现一丝半点的变化。 立花雪乃的实力虽然很强，但是就和他一样，都是属于以技巧和速度取胜，本尊极度不经打的类型。怀抱着已经失去双足的友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于此时向实力与自己相当，就算在万全的状态下也不敢轻言能够取胜的敌人交手。 就在刚才，他已经充分地体会过，并且见证了在战场上听凭感情波动行事会有什么后果。也正因如此，此刻的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够冲动行事......这也是对受害者的补偿。 “不要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从今以后，我跟你势不两立。” 觉悟的话，早就已经有了。 无论是他还是立花雪乃，都在走上战场的第一天便做好了马革裹尸的觉悟。古往今来，过万人在战场上为了守护家人，守护社稷而牺牲，光是在刚才的战役里，就葬送了将近数百个人的性命。他和立花雪乃又岂有资格独立于其他的军人之外? 只不过是断了一双腿而已，最起码性命是保住了。只看这一点，姬月华就应该为立花雪乃感到庆幸......会是这样就见鬼了。 “我对天发誓，只要我仍然存在着一口气，就不会放弃对你们这些杀千刀的家伙复仇的念头。在我的有生之年，必定会把你的头从那个地方割下来的。所以......所以呀!” 就算已经做好了“己身”战死沙场的觉悟，唯独亲友因为自己的过失惨遭横祸这一点，是姬月华再过十年也没有办法做好心理准备的。 姬月华温柔地抱着这位前辈姐姐，就好像对待易碎品一般......与此同时，心中燃点了火一般的情感。 光是活着这一点就应该谢天谢地......开什么玩笑呢? 背负着永久的伤痕和仇恨，明明想为战死的战友手刃仇人，却因为身体的伤残而不得不从最前线退下来。等到回归社会之时，才蓦然发现自己的一技之长早已随同失去的肢体一起随风飘散了————那些战场老兵心里的感受，岂是没有经历过灾难和命悬一线的一般人可以想象的? 断了一只手与一只脚，失去听力又或者视力......以上等等，对于一般人来说都是极为遥远的事情。只有真正感受过那种滋味的人，才能体会到那种不便，那种与旁人比较，被旁人同情的痛苦，以及，对于永远也不能康复的那种绝望。 倘若真的死了的话，那也只有一瞬间的痛苦。而活着的人，却需要背负那份沉重几十年的时间，而那痛苦将会伴随他们的一生。 能够直面这份痛苦，尝试享受人生的人当然值得尊敬，可是，那终究是少数。而且，即使是那些面带笑容的例子也好，又有谁能明白他们在四周无人之时心里的悲痛? 在东方苍龙的身上，姬月华已经见识了什么叫做英雄的末路。虽然他的确为这件事情感到遗憾与痛心，但是，从客观的角度来说，东方苍龙毕竟年事已高，而且本身又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于红颜知己的陪伴下渡过余生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结局。 但是...... 但是呀，立花雪乃现在才二十几岁，而且又是女孩子，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呀!!!! “给我把脖子洗干净了!此·仇·必·报·!” 感觉到怀中那具纤细﹑柔弱的身躯正在微微颤抖......是因为剧烈的痛楚，还是因为疲劳连同毒素一起爆发开来呢?早在沉入水底的时候，立花雪乃就已经失去了意识，现在也只不过是无意识地低吟。 此刻。 就彷佛想要咬碎自己的怨恨似地，姬月华咬着嘴唇吐出了以上这几字，就连咬破了嘴唇都没有察觉，一缕鲜血从白狼面具的底部滴落。 他甚至不确定远在二百米以外的「冥王」是否听到这句饱含着诅咒的宣言，也没有打算理会对方是否能够听到。他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彼此的目光在半空中确实地相交......这样就可以了。 于具备了高度智能的对方而言，肯定能够理解他目中的恨意......所谓的复仇，就是要这样才有意思。假如对方一无所知，而他这边却单方面地抱有恨意的话，那就如同一拳轰在棉花之上，没有任何价值，说穿了也只不过是自我满足。 将敌方的身影最后一次地烙印在自己的双眼，姬月华默默地转过了身子，把立花雪乃的双足珍而重之地放到了「神喻仓库」之中，然后抱着已经再也没有办法走路的前辈姐姐朝着刚才的主战场走过去。 在那儿，有着被空前的辉煌胜利的喜悦所笼罩的众人，以及，永远都没有办法回到从前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