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三章秋后算账
云顶天宫外那些吵嚷着要护驾的黄紫公卿万万没有想到,云顶天宫的门就这样开了。 许多为了表忠心离门特别近的人,在这样豪无防备的情况下,便被后面蜂涌而上的人群挤进了云顶天宫之中。 黄景明离门最近,自然是第一个被挤进大殿的,也不知道是谁从他的身后推了他一把,他便径直的摔倒在了大殿之中,摔出去了极远极远。 现在看来,大殿之中那些涌进来的人是一队,黄景明单独又成一队,像是一个领队。 趴在冰凉的地板上的黄景明,还没有抬起头来,身上的冷汗便已浸湿了官服。 什么为人臣子应尽的本分,什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也知道以周天子的能力,在这大周帝国应该没有谁可以对他构成威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汉王算得了什么? 他叫嚷着护驾,不过是想要借机登高而已。 赵永夜因为攀上了凌烟阁内的一位大人物,在上一次官员考绩中拿到了一个甲上,成为了户部侍郎,便骑在他的头上拉屎撒尿,做威做福。 今天他听到云顶天宫内传来的巨响,还有惨叫,他便知道机会来了。周天子需不需要护驾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态度,一个尽忠的态度,只要态度放正了,升官发财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黄景明也知道,凭他那点微末道法,要是真的有人敢并且能打进云顶天宫来,别说是替周天子护驾了,他不需要周天子护着就算好的了。 他之所以冲的如此前,叫嚷的声音如此大,便是想在两阁阁老面前混个脸熟,如果能成为某位阁老的门生那就更好了,至于在周天子那儿留个印象那多半是不太可能的了,像他这种有资格参加朝会却没有资格进朝会殿的人,能见到周天子的次数本就少的可怜,就不要谈什么记不记得住了。 要是周天子知道他大周国朝堂有这么一个官,那就是祖坟上冒青烟,天大的好事了 与他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护驾并不是他们的目的。想要得到周天子的青睐才是最终目的。 黄景明悄悄的回头望了一眼,静悄悄的大殿门口挤在一起的黄紫公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在没有周天子的命令之前,他们连跪都不敢下跪。 黄景明看着人群之中冲他露出一抹冷笑的赵永夜,内心一片悲凉。 他只想混个脸熟,以后在官场上顺随一点,但却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大周皇朝最为完善的便是律法,二品以下,没有天子召令,擅闯云顶天宫者,死。 而他一个小小的正五品的户部郎中,今天不但闯了,而且还闯进来了。 周天子没有说话,他也不敢爬起来。这地板很冷,可是他的心却更冷。 周天子的手指有 节奏的轻轻敲打着龙椅的扶手,过了许久之后他终于开口了。 “黄景明,巴陵郡春和城人士,现任正五品户部郎中,你很不错。今年的官员考绩你就不用参加了,户部尚书之位空缺也有一段时间了,你可以先熟悉一下户部的运做流程了,等两阁之人拟出一个具体的章程来,你便接手吧!” 黄景明强压着内心的兴奋,如果这里不是大周国的朝会大殿云顶天宫,而是洛阳城的红袖斋,添香楼的话,想必他已经高兴的嗷嗷直叫唤了。 意外之喜,绝对的意外之喜,这祖坟上不止是冒青烟,还有各种烟。 周天子继续说道:“地上凉,别趴着了,起来吧!” 黄景明连忙应是,手忙脚乱的爬了起来。 这地板虽然很凉,但是他的心却是很暖。 什么叫一步登天,这就叫一步登天。 原本已经心存死志的黄景明站在大殿中央,看着四周金壁辉煌的光芒闪耀在他的五品官服之上,他的内心之中忽然生出了一股不真实感。 有这样感觉的不止是他,赵永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样算不算是自己一手将原本一直被自己踩在脚下的政敌推到自个儿的头顶上,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 周天子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原户部尚书在去年的洪福钱行一事之中因毫无做为被革去官职,直到现在都没有重新得到启用。而户部尚书之位便一直空闲,两阁之人为此没少操心,可是周天子却迟迟没有拍板决定。而周天子刚才那一席话基本上已经是定下了下一任户部尚书的人选。 赵永夜艰难的咽了咽口水,都说世事无常,可似乎这官场上的事比世事还要更无常。 周天子又看着殿门处的群臣,声音冰冷的说道:“这么多人涌进朕的天宫,难不成是想造反?” 周天子话音刚落,连同黄景明在内的一群人慌忙跪倒在地,连忙说着不敢不敢。 “不敢?”周天子冷笑一声道:“朕看在这大周皇朝中就没有什么你们不敢的事。” 群臣的头颅压得更低了。 周天子声音平淡的说道:“都起来吧!继续朝会。” …… …… 周天子端坐于皇位之上,坐南朝北,在他的左侧是大周的文臣,右侧是大周的武将,尽皆按官职大小,品秩高低站立在两旁。 站立于文臣一侧不合适,站立于武将一侧也不合适的冬落便在两列队伍之外寻了一个空处站着。 云顶天宫之大,总有一处是他的立足之地。正好他也想听听周天子的道理。 前年冬天发生的事他还历历在目,他是亲眼看着繁华的渭城是怎样人去城空的,他是亲耳听到北莽的铁蹄是如何踏碎玉门关,踏破云中郡的。 他 不是那些家破人亡的人,他也不是那些流离失所的人,他没资格问周天子要一个交代,他只想听听周天子的道理。 不是拳头硬就是道理的那个道理。 他清晰的记得前年冬天每一个来与他告别的人,每一个在他的酒馆中喝过酒的人,每一个路过他的小酒馆的人。 听着他们远去的马蹄声,他知道他与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无论是友人还是路人,这一别便是永别了。此生,再也见不到了。 比如与父母一同来洛阳投奔亲戚的张豆豆,他儿时比较好的玩伴,那一天在雪光的映照下,打马而去之后,就像是一滴水融入了海中,便失去了所有的消息,再也找不到了。 而且他们还同在一座洛阳城,就更别提那些散落在天下的了。 他想要问问周天子,既然一个合格的帝王是想让天下苍生都有尊严的活着,那么在北莽的军队攻破楼兰之后,大周边军中那些个世家大族的子弟们便可以各种理由调离,而那些无权无势的人便只能在边境上死守,若是退一步还没有死在敌人的刀下,便在自己人的手中掉了头。难不成他们便不是你大周的子民吗? 他不敢想象,如果李牧不是大周的镇北大将军的话,那么守在洛阳与北莽之间的最后一道防线是否守得住,守住了,渭城三百卒还能剩多少?守不住,渭城三百卒又还能剩多少?为什么他们会没有援军?为什么他们便只能等死? 鼻青脸肿的冬落站在大殿之中,静静的考虑着别人的事。 周天子拿出一块白色的玉牌,声音平淡的说道:“今天叫大家来参加朝会的目的只有一个,与这块玉牌确实有不小的关系。” 大殿之内静悄悄的,落针可闻,那些平日里走上一两步便气喘如牛的朝庭大员们硬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周天子接着说道:“前年,北莽十二部入侵我国北疆,先是一夜之间攻破大周属国楼兰,接着度过玉门关,剑指云中郡,虽然最后在渭城这个地方折了戟,但战争带给国民的伤害却依旧在发酵,至今没有退去。” “与此同时,南疆、西戎、东岛数十个国家、宗门同时向我国发难,若说此事没有预谋,纯粹是巧合,你们信吗?反正朕是不信。” “大周国有宗门参与此事,朕可以理解。有家族参与此事,朕也可以理解。可是朕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中人也有人参与此事?” 冬落的眼晴飞快的自众朝臣的脸上扫过,却发现一切如常,冬落硬是没有发现一个在周天子的话语中变了脸色的人。 冬落内心之中不由的感叹了一句,果然能站在这座大殿里中的人,就没有一个普通人,都是一群成了精的老狐狸。 冬落只看了 一会便不在看了,反正也看不出啥来,还不如好好听周天子的道理。 至于这些大臣之中有谁参与了前年兵伐大周的事,那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关他屁事。 “经过影卫长时间的排查,你们中通敌买国之人的罪状已经全都记录在册,都在朕手里这块玉牌中了。而且整个大周国只此一份名单。” 冬落发现在周天子提到影卫这两个字之后,朝臣中终于有几个人的脸色有些变化了。只不过这些变化都只是一闪而逝,若不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 周天子接着说道:“如今大周国边疆已平,国土面积又扩大无数,朕今日叫你们来,并不是要问罪于你们,朕感谢你们还来不及呢!是你们让大周国的气运又凝实了不少。” 冬落暗自腹诽了一句,果然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 冬落突然感觉脸上那几块肿起来的地方,一阵生疼。像是被人抽了一下一样。 周天子一把把手中的玉牌捏碎,再一搓,连同其内的名单便化为了灰烬,消散在风中。 周天子拍了拍手道:“好了,现在名单也没了,担惊受怕了一年,辛苦你们了,你们也可以安心了,不必再提心吊胆了。” 站在周天子龙椅一侧的楚清秋声音有些尖锐的响起:“有事后奏,无事退朝。” 云顶天宫之内依旧静悄悄的,既没有人有事上奏,也没有人依言退朝。 周天子声摆了摆手道:“若是无事,汉王与国师留下,其余人等都退朝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