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二章心存善念,天自佑之
绣春江延绵数千里,水运浓郁,其间多支流,多渡口,多航船,广陵渡是绣春江上最富盛名的几个大渡口之一。 据好事者统计过,每日在广陵渡内停泊往来的船只,大至楼船巨舰,小至孤舟竹筏,再小到一根竹杆苇草,但凡是能载人的,来来往往不下数十万。 一水奔流叠嶂开,渡头千步响如雷。 这便是广陵渡最真实的写照。 船多,每日往来于广陵渡的商贾巨甲,高官巨宦,武道修者,自然是犹如过江之鲤,数不胜数。 在这等鱼龙混杂之地,多的是过江龙、地头蛇,双方见面往往是谁也不服谁,时不时便会发生一两起摩擦,虽不至于当场便发生流血事件,可背地里是打生打死那也就没人知道了。 一个面容普通的少年从一起争端上收回了目光,很遗憾,争执的双方并没有因此打起来,。 争执的起因是一群在渡口帮忙卸货的做工之人,似乎觉得一艘新来的没挂官家牌子的船只有油水可捞,便将其当做谁家商贾的私船准备狠狠宰上一笔,可在他们卸完货准备开宰的时候,却与船员们发生了冲突,双方因此起了争执,只差生死相向了。 只不过在船老大自报家门之后,那群已经形成组织的卸货工人连工钱都没要直接就退缩了。 开玩笑,在这广陵城,广陵渡,还没有人敢讹姚家。而眼前的船只自然就是姚家的私船了。 游走在绣春江上的渡船有两种,一种是官船,一种是私船。没有大小,好坏之分,各有优劣。只不过有官家身份的官船在来往的河道中要安全一些。 船行江中,真正的危险很少是来自天灾,大多都是**。 面容普通的少年穿过拥挤的人潮,来到一个轮椅少年身边,手不动声色的比划了一下之后,便又走开了。 广陵城最繁华繁华在广陵渡。 在广陵渡的上游,有一座绣春江水神宫,香火之鼎盛,可谓是贯绝一江,就连广陵城内的四大庙都远远比不上。 从广陵渡到水神宫有一条长长的神道,神道两侧贩卖各种茶酒面食和花鸟虫鱼的商铺应有尽有,以至于广陵城内许多孩童,一听说爹娘要去那水神宫烧香,就开心得很,不比过年差多少。 因为神道上有卖香喷喷的肉饼,有吹糖人、捏面人的老头儿,这些都是不能抵挡的诱惑,以至于许多孩子在过年得了压岁钱之后,就偷偷结伴而行,来玩了个痛快,结果一回家,大多孩童是少不了遭受一顿毒打的。 冬天的神道也不冷清,南来北往的都是人,有刚来的,有久居的,有路过的,有要走的,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在渡口这种地方,最见不得的是别离,可往往见得最多的就是别离。 好在,人生有散有聚。 虽说总是别离多,相聚少。 但也总好过只散不聚。 面容普通得丢进人堆里都没人认得出来的少年在广陵渡来回的闲逛了几圈之后,又来到轮椅少年的身边。 两个少年便是脸上各覆了一张洛乐赠予的面皮的冬落与雪念慈二人,广陵渡人多眼杂,各大势力盘根错节,谁也不知道姚家在广陵渡有怎样的能量,能不惹麻烦,那自然还是不惹的好。 冬落推着轮椅以心声说道:“广陵城鱼龙混杂,各色 各样的人都有,保不齐便有不少是姚家的眼线,我们还是提防些好。” 雪念慈轻轻一笑,“越是鱼龙混杂越好,谁知道这其中潜隐着那些妖魔鬼怪。谅想就是姚家在此也会收敛一些,不太愿意随意出手。这样对于我们而言,反而更安全。” 冬落点了点头,“这事先放一放,若真是被姚家抓住了,那就只能自认倒霉。该打还得打,该跑还得跑。打不过又跑不过那就得认,这是小孩都明白的道理。” 轮椅的车轮辗压过光洁的神道,神道两侧商铺内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古朴的房屋上新雪压旧雪。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雪念慈抬手挡住细碎的阳光,轮椅吱吱呀呀的前行,“难怪魏来说此处水神宫所求之事,极其灵验。香火如此鼎盛,想不灵验都不成。” 冬落二人还未靠近水神宫,便被水神宫外巨大的人流量给震撼到了,人头攒动,卖香火纸钱珍奇雅玩的,游山玩水焚香礼神的,就差把眼前这座水神宫给挤爆了。 冬落眯眼望去,水神宫之上金光闪闪,祥云环绕,香火气象相较于魏来的芒山山神祠来说,确实强的不止一点半点。 冬落在水神宫外请了三炷香,顺着缓慢蛇行的人流终于挤到水神宫宫门外。 水神宫的宫门并不宽阔,甚至可以用小来形容,想必是水神宫筹建之初,规模本就不大,就算是后来香火鼎盛,也没有再扩建的缘故,使得水神宫的宫门一直如此小。 在宫门两侧有一阙极有意思的对联,“多行好事进庙何须纳头就拜,心存恶念脑袋磕破仍旧无用。” 先不说此联上下对仗是否工整,就光其中的意思就极有意思。 魏来曾言,人类,只对看不见的东西心存敬畏,看得见的他们首先想到的是征服。 这一联的作用便是旨在导人向善,在每个人的心中都上了一把无形的枷锁,让其对无处不在,却又处处都在的天地神灵心存敬畏。 心存善念,无须进庙烧香,焚香拜神,天自佑之。 心怀恶念,任你头颅磕破,膝盖磨穿,也无大用。 冬落默默的将这幅对联记于心中,广陵郡不愧是文运大郡,从细微处便可以看出高低。这一幅刻在水神宫宫门上的对联,便将这一郡人文彰显无疑。 进了宫门,迎面而来的便是一个巨大香炉,其内香火鼎盛,烟雾缭绕。众多善男信女依次烧香许愿。 大多都是一些凡俗中人,少有山上修者。 山上修者往往是不会踏足神庙,更不会轻易烧香的,山上人信奉,莫向外求,认为求人不如求己。与其花那功夫去拜神,还不如睡大觉。 除非是近似于与一地山水结盟的头香,才会去神庙。不然山上修者各行各事,你赚你的香火,我涨我的修为,互不干扰。 所谓的头香,便是山上修者若想在一处形胜之地开宗立派,结庐修行,而那处形胜之地又有朝庭敕封的山水正神,且建有祠庙。那么才会去烧一炷香,算是打了声招呼。 若是香火点燃烧尽,就意味着祠庙内的山水神灵点头认可了此事。若是插入香炉的香火烧不下去,就说明火候还不到,至于之后仙家是要撕破脸皮,还是低三下四摇尾乞怜,就得看各自的底气了。 不过这事在 大周国算不得什么大事,任你山上仙家胳膊再粗,拳头再硬,只要是山水正神不点头,那么就得乖乖的上香。若是想心存不轨,那就得问问钦天监修罗殿的拳头了。 当然一般情况下,山水正神是不会为难仙家宗门的,这于双方而言都是互利互惠的好事。仙家宗门帮忙吸收人间香火,山水正神出手稳固山水气运。 冬落点了香,然后将香插入香炉之中,与雪念慈在一旁看着它,默默燃尽。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 绕过了香炉便是水神宫的大殿,大殿正门之上有一方匾额,其上写着“海不扬波”四个大字,大殿之中供奉着一尊金身神像,神像便是绣春江水神娘娘。两侧各立有数十尊或是宝相庄严,或是丑陋狰狞的神职神像。 冬落与雪念慈并未入庙参拜,而是坐在庙内的廊柱之上闲聊起来。 水神宫的庙祝是一个老妪,对一反常态的冬落二人感觉十分怪异,进这水神宫那有不先拜神,反而在廊柱边唠嗑的,是把这当水神宫当乘凉避暑之地了咋的? 老妪摇了摇头,开始再次引人上香拜神,这水神宫有多少个年头,她在这水神宫就呆了多少年头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就算是山上神仙她也见得不少了,对任何事情都早已见怪不怪了。 冬落与雪念慈也不急,反正香是尽了,香火情也结下了。若是见,那大家就坐下来好好谈谈。若是不见,那大不了一拍两散,各走各路。 从早上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下午,雪念慈与冬落将这水神宫布局建筑都已经摸透了。 冬落与雪念慈此时蹲在宫内后院的一处石碑前研读碑文。 石碑多是广陵郡历代郡守城主的祈雨文,其中还有些类似罪己诏的内容,以及祈雨成功后的谢雨文,这些碑文冬落看得极快,一扫而过,本身就没有什么多大的意义,都是一些官话套话,看了浪费时间,想必这绣春江水神娘娘年年听这些酸味十足的祈雨文,应该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吧! 雪念慈早早去了碑林最前边,那边一面都是来此游历烧香的大儒有感而作的诗篇,据说甚至还有几篇是游戏人间的山上神仙所作,至于直假,那就不得而知了。 雪念慈看着一块破损极其严重的古老石碑,碑文只剩残篇数十字,内容断断续续,缺失许多。 冬落走到雪念慈身旁,发现石刻也是一首祈雨诗,只不过风吹日晒雨淋导致石碑风化严重,只留下残缺不全的些许几字。 只有一句“化作四天凉,扫却天下暑”依稀可辨,雪念慈将倒在荒草间的石碑扶正,看着冬落道:“走吧!看来魏来指的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冬落指着荒草丛中一块依旧耸立的石碑道:“看到没有,这石碑上的字写的多好,莫向外求。什么叫莫向外求,那就是路在自己脚下,得自己走。不过话又说回来,要不是庙里的东西不能拿,我现在就想把这石碑扛走,你信不。” 雪念慈哈哈大笑,“我信,你甚至还想连这庙都搬走。” 冬落呃了一声,挠了挠头,有些尴尬的与雪念慈一同往碑林外走去。 刚出碑林,就看到夕阳下有一个金光灿灿的女子正站在水神宫大殿门口,有数个正要进殿拜神的善男信女就这么与其交错而过。 女子的目光正好与冬落的目光隔空撞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