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二章机关算尽,孤寡此生
吴家大院在杭城地位非凡,但凡是吴家嫡系在吴家大宅里都有一栋独栋的宅子,但也有一个人是例外。 吴家大少爷吴庭风。 当然,以他的身份在吴家大院里自然也有一栋宅子,但他重来没有去住过,因为他对吴家东西,天生不屑。 与冬落喝完酒后,吴庭风带着几分醉意踉踉跄跄的穿过一道道街巷,来到一座有些年头的宅子面前,停下了步子。 宅子面前站着一个人,在朦胧的夜色中有些模糊,好似一直在等他一般。 吴庭风眼眸低垂,“吴家主,稀客啊!” 吴家家主吴责回过身来,淡淡的说道:“吴庭风,你就是这样与你父亲说话的?” 吴庭风扶着斑驳的墙体,就像是扶着他破败的回忆,在门槛处缓缓坐了下来,“你不会是专门来这跟我逞你做父亲的威风的吧!” 吴责居高临下的看着吴庭风,眼神淡然,“你恨我?” 吴庭风摇了摇头,直接否认,“没有,恨一个人很累的。我已经很累了,不想再给自己添麻烦了。” 再说了,你也没有资格让我恨你。 最恨你的那个人,也曾经最爱你,只是后来你亲手将她推入了地狱。 想到这里,吴庭风神色有些恹恹的说道:“吴家主,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就请回吧!恕不远送了。” 吴责皱起了眉头,“七日后的族会,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替你的宝贝儿子来摸我的底了?”吴庭风道:“难道我有几斤几两你们还不清楚吗?吴家主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呢!” 吴责在吴庭风另一侧的门槛上坐了下来,“你也是我的儿子。”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不是你的儿子。当你儿子太累了。” 吴责双手拢袖,盯着他,良久之后才说道:“我可以送你离开。” “就像你当年送我母亲离开一样?你可知道在她那短暂的一生中,她所经历的所有不幸,都是从你送她离开的那一天开始的。你确定还要送吗?” 一个自幼在吴家大院长大的女子,就像是一朵养在温室里花,骤然之间,就将她蛮横的扔出去,让她面对外界的风风雨雨,而且还带着一个孩子。 这才是不幸。 吴责没来由的想起那个自小便跟在他身后女子,一时间竟然有些晃神。 吴庭风笑了笑,“吴责,我回到吴家并非是想要与吴御风争些什么,我只是想……为那个被你抛弃的女子讨个公道罢了!” 为了那个弱到好似风一吹就会倒,可依旧用她那瘦弱的脊梁为他撑起一片净土的女子,为她遭受的所有不公,讨个公道。 仅此而已! 吴责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许久之后,他才再次开口,“可以跟我说 一说……她吗?” 吴庭风嗤笑了一声,这还是他来吴家这么多年,这个男人第一次问起她。 想想就可笑。 曾经有一个人用了一生去想念他。 而他,对她的一生却一无所知。宛如一个末路人。 吴庭风拿出一壶酒来,默默的喝着,那倒映着明媚月光的壶口就像是他不堪一击的回忆。 “我从来没有听到她提起过你,她这一生啊!无论多苦,多难,她都没有想过要依靠你,也没有提起你,也有可能是她在日夜的忙碌中压根就没有想起过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你。直到她走的那一天,我才知道你的存在。” “她有几字话想跟你说。” “她说她不等你来接他了。” “她说她也不恨你了” “她说愿你前程似锦,扶摇直上。” 吴庭风将壶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推门而入,将吴责锁在了门外。 若是吴责想,这一扇门根本就拦不住他,可是几年来,他却从来没有勇气往前跨一步。 吴庭风那一句句话,在不停的刺激着吴责的神经。 她说……她不恨他。 她该恨的啊!怎么能不恨呢!怎么可以不恨呢!他将她的一生都毁了,怎么到头来连恨都不愿意恨他一下了。 吴责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 泪眼朦胧间,他好似看到了二十年前,他也曾这样癫狂的笑过。 笑得比现在更加痛彻心扉。 门内响起了一道声音,“你笑什么?” 吴责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笑我自己!” “机关算尽,孤寡此生。” 吴庭风的声音透过木门,缓缓传来,“你这一生,坐在这样的位置,高高在上,万人敬仰,你开心吗?你快乐吗?父亲,你赢得了权利,可你却输了你最爱的人,你觉得你这一生到底是成王?还是败寇?” 吴责倚着门框,沉默不语。 对于这个儿子,还有那个叫做姜蓠的女子,他一直心怀愧疚,同样也一直心怀感恩。 吴责在吴庭风的门外坐了许久,然后起身离去了。 吴庭风很不屑的笑了一声,对于上一辈的恩怨,他心知肚明。 他的母亲姜蓠自幼便跟在吴责的身边,是吴责的贴身婢女,一个下等人,可这个下等人在日夜相处中爱上了从小便是光芒万丈的吴责。 多么可笑,可笑到让人有些不齿的爱恋。又多么刻骨,刻骨到让人不忍深思的爱恋。 可这份可笑到刻骨的爱恋,最终还是被吴责给亲手摧毁了。 当初的吴家并没有这般强盛,在这极北之地还是一个任人拿捏的存在,吴责为了掌控吴家的权势,让吴家在这极北之地站稳脚根,吴责娶了另一个可以帮他的女子,也就是吴御风 的母亲傅家傅蓉。而在他们大婚的那一天,他亲手将姜蓠赶出了吴家。 后来,他赢了,他最终成了吴家的家主,成了杭城最有权势的人。也让吴家在这极北之地稳稳的站住了脚根。 可他也输了,他亲手将那个陪伴了他半生的女子一点一点的摧毁,然后父子相离。 姜蓠不让吴庭风来找吴责,可他还是来了。 来为他的母亲讨一个公道。 他的仇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吴责。 当年吴责为了吴家抛弃了姜蓠。 那现在他便要亲手将吴家毁灭。 让所有人在绝望中等待死亡。 这事吴责知道。 吴庭风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今天在议事厅时,吴责不将此事所说出来。 若是他说出来的话,今天议事厅里的人一个也不会跟他走,他们只以为这次族会是他与吴御风的一次交手,实则不然,这其实是他与吴责的一次碰撞,与吴家的一次交锋。 七天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 今天之前,他甚至不知道最后随他一同进入水云间与吴责展开这场博奕的人,都有谁。 可今天之后,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喝了他一壶酒的人,愿意陪他去水云间走上这一遭。 这是他这一生中的幸运,还有人随他一起。哪怕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吴庭风倚着门,如同枯朽的老人,毫无生机,一片苍凉,像是对这个世界根本不抱一点希望…… …… …… 吴责离开吴庭风那个破败的家后,并没有回吴家大院,也没有留在杭城。 而是来到了杭城后的大山之上。 这里曾经有他的童年,有他美好的回忆,还有一个他以为他可以忘记,可却随着时间的流逝,反而变得更加清晰的女子。 他想不明白,明明那个女子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不做不好,怎么就那么让他心心念念,难以忘怀呢! 吴责站在山头远眺着杭城的万家灯火,姜蓠在的时候,这一切都是人世间的烟火味道,姜蓠不在了,一切都显得冷清淒惨了起来,他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也没有让这一切变得温暖,变得和蔼。 就像是一出泛黄沉旧的哑剧,演员们衣裳破烂,灯光昏黄沉暗,乐器声音低哑,可一切都还在上演,演出一个苍白而又破碎的明天。 吴责摸了摸脸颊,有滚烫的热流哗哗坠落。 像雨露,像微风,像白鸽飞过天迹刺破白云的翅膀,像夕阳落下时,朝暮之间唯一绚烂的夕晖。 “佛陀说,人世间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求不得是人生最苦。” 吴责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是一个老人,时光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太多刀削斧刻的痕迹 ,让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慈祥,那么到温和,可又是那么的死气沉沉。 “吴责,你哭了,这可不像你啊!” “大长老,这才是我,真实的我。” 会流泪,说明我还有心,还有七情六欲,还是一个站在人间的人,这才是我,有血有肉的我。 被吴责称之为大长老的人轻叹了一口气道:“阿蓠是一个好孩子,只是可惜了,这世间有太多的迫不得已,无能为力,这是吴家欠她的。” 吴家欠她的吗? 其实吴家并未欠她什么? 欠她最多的是他吴责。 这是他终其一生也还不清的债。 或许,像他们这样的世家子弟根本就不配去谈爱。 吴家大长老开口道:“吴家族会在即,你与吴庭风这孩子的恩恩怨怨,终归是要有一个答案的,我不会也不能亲眼看着他将吴家催毁。” 吴责面露痛苦道:“可我也不会更不能亲手将他推毁啊!为了吴家我已经摧毁了他的母亲了,我……” 我怎么还下得去手,我又怎么能下得去手。 吴家大长老摇了摇头道:“你不需要下手,这一次,傅蓉为了给他儿子铺路,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而他有什么?又拿什么跟傅家斗?吴家在,他是光鲜亮丽的吴家大公子,没了吴家,他还是街上流浪的乞儿。” 吴责眼眶微湿,是啊!他拿什么跟傅家斗,傅家那是比吴家还要恐怖的存在,随便拉出一个人来,便可以将吴家拿捏的死死的,他一个人又怎么斗得过呢! 良久之后,吴责仰头看着天上的繁星,喃喃自语,“阿蓠,看来这一次,我又要对你起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