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怒意
g清逸如风的男子立在一株桂花树下,负着手,扇子不在身上,衣袂飘飘如白烟。身后的白马正垂头吃草,马尾闲适地扫动着。 桂花开的时节未到,但他站在那里,便如有满树生机,十里盈香。 浅灵顿了顿,前进几步,走到他跟前。 姬殊白道:“虽然不太应景,但对你而言,是该恭喜一下重获新生。” 浅灵微微颔首:“多谢。” 这一刻,她直视着他,眼中没有惧怕,没有卑微。明明比他矮了近一个头,然而二人目光相对时,姬殊白却觉得并无俯仰之差,她好像跟自己是平等的。 又或者,并非现在才如此,她之前便是这样。只是那时他高高在上,一心要当她的救世主,想等她知难而退,退到他的羽翼之下,从而忽略了小人物也有同样清傲的尊严。 他问道:“我很好奇,你行事之前,并不知结果有如此回报,为何会抗拒我许给你的诱惑?” 浅灵顿了一回,最后道:“九岁那年,我干娘被她的丈夫从山上推下,命悬一线,我和大宝也差一点被卖掉。那时候,我年幼弱小,无任何反抗之力,只能卖身齐府,保一家三口平安。幸而主家仁慈,让我能平安活到今日。但那种随波漂浮、任由旁人裁定命运的无助无力,我不愿再经历第二遍。” “你能给我的,或许不差,但对我而言,那不过是一间更宽阔的牢笼,不经挣扎、不到垂死之际便走进去,我不甘心。” “我虽身世平凡,但也不甘去做注定要牺牲、要依附于谁而活的存在,所以,”浅灵向他福了一礼,“谢公子错爱。” 姬殊白凝望着她皎洁的脸庞,深深看了一眼,最后点头:“我明白了。” 浅灵与他道别,越过他离去。 卧林牵马走了过来,看了看还在回望的主子,嘶了一声,道:“公子,现在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姬殊白收回目光,一撑手翻上马背,天光流云洒然淌在他的眼中。 “回永章!” 说罢,纵马而去。 这厢浅灵回府,却在府门之外见到了始料未及的人。 卫晏洵穿着一身黑衣劲装,头戴斗笠,腰悬佩刀,眉心的红痣被盖住了,身形愈发挺拔伟岸,容貌俊美英挺更比从前胜出无数。 他就站在门外,门房却认不出他,任由他在大太阳底下杵着,过路的人频频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浅灵见状,跳下了马车。 卫晏洵也看到她,等她走到跟前,便道:“府里的事我听说了,对不住,我回来晚了。” 浅灵面上不知是没有表情,还是有些冰冷之意,总之不是个高兴的意思。 “那现在怎么又来了?” 卫晏洵觉出她语气不善,便道:“放心,我不是来跟你争家产的,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一声,我要去参军了,可能许久都不会回来。” 他每晚一闭眼,都是周皇后满脸是泪的模样,还有她孤独苦守在佛前的身影。 尽管两世有所区分,但他无法保证七年之后大靖不会出现如前世一样的劫难,祯和帝和周皇后不会再如前世般骤然离去。 七年,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熬了。 他比其他兄弟少了十二年的经营,最快往上攀爬的方法只有立军功,而那恰是他擅长的。他即刻便要赶赴西北,参军入伍,等掌握军权,才有与其他人一决雌雄的底气。 他心里盛放着一团火,但浅灵看不到,她问:“什么时候走?” “马上就走。” 浅灵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攥住他的手。 “你给我过来!” 她手握得很紧,卫晏洵一时不明所以,竟被她拽进府中,一路九转十回,一直拽到了祠堂。 浅灵一脚踹在他膝后,逼他跪下,指着齐瑞津的牌位,声音里隐含怒气: “我不管你真实身份是什么,有何不得不去处置的难处,我只知道,当年你困于饥寒拳脚之下时,是齐叔救了你。她让你免受风霜之苦,免遭凌虐之痛,予你优渥生活,予你无限疼爱。” “这么多年,她为了你的病遍求名医名药,让你从一个遍体鳞伤的乞儿,变成了无忧无虑的大少爷。如果说齐叔对我有三分恩,对你就该有十分。你但凡心里还有一点良知尚存,就不该在齐府最艰难的时候,只挂念自己的事;在她需要依赖你时,你却久去不回。” “现在,你跪在这里反思赎罪,不跪足三日,别想离开!” 她斥完,越过他走了两步,却听身后人道:“你说得对。” 浅灵站住了脚,回过头,见卫晏洵掀袍跪了下来,长身树立,郑重地磕了十个响头。 “不孝子天麟来迟,蒙多年养育之恩,却未亲自送义父下葬,心中惭甚悔甚,羞愧难当。” 他直直跪着,宛若一尊雕塑,打上一拳都浑然不动。 这是他该的。 浅灵命人把祠堂锁了,只许三餐送素斋,入夜送被衾。 说三天就是三天,她没再去管他,而是在自己的屋中专心看起了账本。 当大东家没有想象中那么忙,茶行自有一套规矩,平常由底下的管事各自按规矩行事便可顺利运转。只有出了大事,或者茶行要革新,才需要她出面解决。 但为了不被糊弄,账本还是要看的。 因为德叔的缘故,浅灵没学过打理铺子,也没有学过看账,特意找了个人来教自己。幸而她天资聪慧,被指点后便领悟了,学得很快。 家业甚大,必须要看的账本、名录、图册、手札、制茶工艺等种种卷册,足足堆了两面墙,为了早一点上手,浅灵只能通宵达旦地看。 “姑娘。” 栖月从外面进来,往她手边放了一盏茶,然后道:“府外有一男子,指明要见您,他说他刚从西北回来,只要告诉您这点,您就会明白。” 浅灵从书中抬起头。 “快请。” 来的是个平平无奇的黝黑汉子,齐府未出事前,浅灵便雇了这个人去西北探问私事。 他抱拳道:“姑娘,您要的东西,我已带回来了!” 浅灵从他手上接过一个折子,一目十行地看过,疑惑浮上眉间。 “为何没有我爹的名字?” 她手上这份,是祯和十九年渭州征调民夫的名册,当年岳毅便是被选中为军匠赶赴前线。奇怪的是,上面竟没有他的名字。 男子道:“我特意问过了州署的文吏,文吏说,可能令尊是外乡人,从祖籍地入的伍。我去查了籍簿,果然,姑娘,你们一家确实不是渭州人。” 不是渭州人又是哪里人呢? 她一出生就是在渭州,因为年纪太小,爹娘并没有告诉她这些,以致如今寸步难行。 再一次行动落空,浅灵不免颓唐。 “那,依然没有我爹的消息?” dengbidmxswqqxswyifan shuyueepzwqqwxwxsguan xs007zhuikereadw23z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