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闲言
青藤园门前的巷子被破坏得惨不忍睹,半数的青砖瓦一碰就碎,没风的天气里也全是尘土,青杏园的学子直呼有辱斯文,不愿再走大门,全是走的偏门,还不敢让人瞧见。 “都没人再走这门了,我们还在这看什么门啊!”门童小竹子抱着扫帚抱怨道。 “还是有人来的,老赵大伯还没来呢。” “瞧这模样,想要修好这条街,恐怕得三五日的光景。” “嘿!你说,这修街的钱该谁出?” “昨天你没瞧见,多数都是咱陈大姐给烧得!可是嘛,到底是他们上门来找茬,这笔钱该他们出!” “没错!可是他们都跑了,上哪要钱去?” “傻啊你!有名有姓的,能跑哪去?咱天都还能没有王法了?咱青藤园还能没有人撑腰了?” “也是……哎,老赵大伯,您又来了?” 老赵揣着他的冰糖葫芦笑着来到了青藤园的门前,怕冰糖葫芦沾了灰尘,脱了大袄好好护着,过了这段才拿出来。 “两位小哥,劳烦你们了,这是给你们俩的,这是给胡然的。” “老赵大伯,你要是再这么偏心,单给胡然姐这么大这么红的,我们就不再给你传了。” 老赵憨憨地笑,说道:“其实差不了多少,一整串都差不出一口来,差不了多少,差不了多少。” 小竹子拿了那串最大最红的,向着青梨园跑去,一路跑一路想着,特后悔昨日怎么没能想到去找胡然,找到胡然就一定能找到宁独大哥的。 到了青梨园,胡然果然在,小竹子在门口等了大半个时辰,待扁教习教完才进去找胡然。 胡然的苦日子总算是有了一丝甜,她眼里含着泪花地吃了一大口。要不是有这冰糖葫芦,她真的没有一点点的盼头了。 小竹子犹豫了好一阵,才说道:“胡然姐,你知道宁独哥在哪吗?” “知道啊!就在咱萤雪湖边上。”胡然鼓着嘴说道。 “真的吗?”小竹子吃了一大惊,将昨日里大门口发生的事生动形象地表演了一通。 胡然偏头转了转眼珠,去了萤雪湖。 小竹子看着胡然的背影,扬声道:“胡然姐,要是那伙人再来,我就来青梨园找你,你可一定得把宁独哥给叫来啊!没有宁独哥,怕是拦不住那伙人啊!” 胡然心里揣着事,没有听见小竹子的喊声,顾自走向了萤雪湖。 宁独还是在那个地方,像个傻子一样坐着,双眼无神,丝毫没有察觉到胡然的到来。 胡然坐在一旁,习惯性地将冰糖葫芦往宁独嘴边放了放,见对方没有反应,便拿回来自己吃,自言自语起来:“少爷,听人说最近有不少人都想找你,还都不是怀着好意。你说咱怎么办,就在这躲着吗?” 宁独没有什么回应。 胡然又吃了一颗冰糖葫芦,说道:“听小竹子说,昨天来的那伙人凶得很,打伤了好些人,最后是你那个同学,就是那个冷冰冰的陈难萍将他们给挡走了!这么下去,总归不是个事,人家是冲咱们来的,让别人给咱去挡着,确实是得了个便宜,可我心里总不是个滋味。少爷,你要是醒过来就好了,什么事都不是事情了。” 难得偷个闲工夫,胡然很愿意坐在这里吃完她的冰糖葫芦,思量着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不是宁独吗?” “他怎么躲在这里了?”路过的萤雪湖的学子发现了坐着的宁独跟胡然,不禁出声说道。 “难不成他一直在这里?” “好啊,你这个宁独,昨天人都打上门来了,你就躲在这里,连一个屁都没有?”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不要命了?”同行的学子赶忙拉住自己的伙伴向着一旁走去,他们是根本不会修行的青杏园学子,要真的动起手来,可只会抡王八拳,哪里是修行者的对手。 “你松开我!你今天你不松开我,我们就不是朋友!我今天就是豁出命去,也非要在这里说个公道不成!”那学子甩开同伴,向前冲了三步,指着宁独的背影大声怒斥起来。 胡然回头望着对方,听着对方的话,间或眨两下眼。 “宁独!明明是自己招惹出来的事,你却躲在这里当缩头乌龟!你不知道石枕溪学长昨天为了你都吐了血了吗?你不知道陈难萍为了差点跟人以命相搏吗?而你呢?就躲在这里一声不吭?” “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你不就是得了个青云试的第二,不就是打退了几个上门挑战的人吗?就这么点功绩,你就敢顶着青藤园的声誉四处招摇,惹是生非了吗?” “你借着青藤园的名声作了那么多的孽,你倒是自己来收拾!竟还坐在这里当个聋子、哑巴,有事了就让别人替你顶着,让青藤园替你顶着!我呸!我青藤园就没有你这样的学子!你根本就不配穿这身学服!”说话者气急败坏,愤怒地向着宁独踢了一脚,扬起了一蓬枯草,被同伴拉着走了,叫骂声一直没有停。 胡然在宁独耳边轻轻地说道:“少爷,他好像一条疯狗啊!” …… “昨日的事是户部左侍郎的儿子楚时年牵的头。说起这个楚时年,也是个传奇的人物。他父亲一直希望他能够考取功名,奈何他天性好武,他父亲管了十年,管也管不住,便索性依了他。没成想,楚时年在学文识字上是个榆木疙瘩,但是在修行上却是个天才,在境界上可谓是一日千里,很快就成了神锋学堂的杰出代表。前两年入了军营,这才刚刚回来。” “户部左侍郎昨天下午就亲自来赔礼道歉了,且派人将门口街巷全部修葺一遍,又承诺将上面拨的款提前一个月安排到咱园上来。能够做到这一步,确实很不错了。” “依我看,楚大人也是诚心诚意,那楚时年也就是个毛头小子,青年间的切磋比试,传成一段佳话可比闹出些丑闻要好听得多。此事也就这样了解,不要再深究什么了。”“枕溪,你看如何啊?” 石枕溪点头称是,这里他自然没有什么发表意见的份,他不过是来讲述昨天里发生的事情。别看青藤园的这些领导人物没有什么官职,其当年也都是在朝堂里搅动过风云的。他们商定下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小辈去指摘。 “枕溪啊,你的伤没有什么大碍吧?” “只是受了点轻伤,早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石枕溪微笑着说道。 “还是去扁教习那里看看,别留下什么后遗症,要是耽误了你修行的前途可就不值当了。” “是。” “好了,你先去扁教习那里吧。” “是。”石枕溪退出了屋子,并没有去青梨园,而是去了他最为熟悉的忘归阁,唯有在那里,他才能找到些安宁。 石枕溪翻开那本熟悉的书,完全沉浸在其中,等他抬起头时,外面的天色已然完全黑了下来,而他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阻碍了他三个月的难题,他终于迈过去了,想来他的瓶颈又会稍微有些松动。 “恭喜啊,石兄弟总算是迈出了这一步,看来距离通玄境也不是那么遥远了。” “谁?”身边突然有声音响起,石枕溪的神经在一瞬间绷紧。 “石兄弟不要这么紧张嘛!”说话的人慢慢走了出来。 “又是你!”石枕溪的眉间有了怒意。这个人几次三番地出现在他面前,每次都是为了同一件事情,他早已经深恶痛绝。 “上次说了不会再来叨扰石兄弟了,我却还是忍不住来了,算是我食言了,想必石兄弟也不会在意这些小节了。” 对方的身份,石枕溪能够猜出个八九不离十,能够在青藤园里来去自如且有这么高的修为,只能是某位教习。他没有充足的理由动手,到时候动静闹的大了,不好收场的是自己。 “你死了那条心吧,我是不会跟你做交易的。” “瞧瞧!我死了这条心,你又怎么会死了这条心呢?瞧瞧今天那帮老头子对你的态度。一个小小的户部左侍郎,就可以将这件事给压下去,丝毫不用顾忌你的感受。你所做的这些,又有谁知道?” 石枕溪冷眼看着对方,没有立即反驳。 “你苦心钻研了三个月才悟得这么点东西,却远远比不上别人一朝一夕就领悟的东西多,楚时年那个纨绔子弟的一拳就可以把你打倒,更不用说陈难萍跟宁独这样的人。你的心,死了吗?” 石枕溪不知何时已经握紧了拳头,面上的神色也有了些变化。 “寒窗苦读十年,又每日每夜地刻苦修行,你为的是什么?你图的又是什么?你的心,真的死了吗?” 石枕溪猛地击出了一拳,却是擦着说话者的脸颊而过。他急促地喘息着,双眼里有了猩红的颜色。 对方轻轻握住了石枕溪的拳头,说道:“人生的机会并不多,现在就是抓住机会的时刻,你得紧紧抓住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