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149 告别

    在发出狼烟信号等待热心人过来支援的这段时间里，最好还是将地下好好搜查一番。蓝龙费斯坦保证下面没有其他人——因为它没听到——但是费奇还是拿出十分的警惕，沿着长长的通道小心翼翼搜查。

    通道很长，从隐秘的黑色晶石地下室，一直延伸至五六里之外。推开从内部锁上的门，外面是一片小树林，一个空无一人的猎人小屋就在隔壁。小屋前面停放着一辆货车，从车辙看应该是从不远处的林间小路一直过来的，不过没有看到驮马，只有车斗里一些陈旧、破碎的空箱子。费奇查看小屋，从食物腐化的程度看，这里有一阵子没人使用过了。

    这个屋子非常普通，也没发现任何可以的东西，没有法力波动。费奇找不到可疑的线索，就尽量不去碰任何东西，原路返回。

    路上，夏妮突然问道：“大人，如果我没有看懂你的手势，或者行动速度慢了些，会怎么样？你会被那个疯子牧师杀死吗？”

    “没有那么多如果。你既看懂了，行动也很迅速，谢谢。”

    “不，我是说如果。”夏妮搓着手，显得有些紧张。“如果我没有看懂或者行动慢了，是不是你就会死？如果是这样，我会一直非常害怕的，我的目光会总是盯在你身上，片刻都不敢离开了。”

    “哦，原来是这样。放心啦，我当然做好了其他方案。其实很简单，我只要往后退就好了。在那次决斗中，我只需要暴露出要害弱点两秒钟，给她攻击的机会就行，我可没保证一定要让她击中。所以，我可以后退闪避的，不会傻傻地让她捅。”费奇笑着说道：“不过，还是请你将目光放在我身上，这样会让我有种被人关心的满足感。女士们，谢谢你们。”

    “谢谢夏妮就好了，我没帮上什么忙。”贝妮叹了口气，左右摇晃脑袋，说道：“唉，跟着你之后，很少能痛痛快快打架了。好像很多事都是非常简单就解决了，比如改变装扮或者说两句话——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这不好吗？”费奇有些闹不懂，难道要整天出去打架，不断选择用拳头说服对方，才是不奇怪的生活吗？

    “也不是不好，只是感觉少了些什么。”

    “暴力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暴力只能解决产生问题的人，而不能解决问题。”费奇想了想，说道：“你们关心我的安危，我也同样关心你们，也不想让你们去面对危险的暴力场面。让敌人处于危险中不是更好的选择吗？话说回来，我正是知道你们最终总能有办法解决敌人，所以才有信心和空闲去做思考。这些都是相辅相成的啊！”

    “您真会说。”贝妮笑着作了回答。

    在费奇还阎瑞的时候，他不怎么会说，或者只会用程序和代码说话。这一辈子，代码换成了符文，程序换成了咒语，这一部分的生活还保留了不少相似性。最大的变化其实来自魔鬼，让他拥有了能说会道的能力。

    这种能力挺好的，用起来非常方便，给了费奇一种不曾有过的体会。运用这种能力，他身为魔鬼却在教会有着不错的生活，而且已经和大主教成为战友，甚至还是救命恩人。他可以设置语言陷阱，降低对手的警觉，控制他们的行动，获得轻松的胜利。

    费奇从没有体会过这么“如鱼得水”的感觉，一种满足感会伴随着每一次的“胜利”袭上心头。不过，胜利之后，当紧张得到宣泄，当兴奋和激动得到舒缓，这种满足感也会随之下降。这个时候，程序员的冷静重新占领制高点，他会以寻找漏洞的习惯来审视自己的行为。

    “是不是有点太过顺利了？”费奇对自己说道：“不管怎么说，圣三城堡的危险系数都要比冰峰要塞高得多，到目前为止没出问题，那是不一定能够重复的幸运。反正已经赚得足够过，应该见好就收！”

    因此当费奇回到黑色晶石房间后，虽然这里没有其他人，他和神秘的水晶晶簇独处，但他也没有动心。很明显，水晶晶簇是个麻烦，牵扯到造物故主和真理雷霆女神那个级别的事情，背后可能隐含着重大的冲突，他作为一个小牧师还是不要进去掺和比较好。

    “大人，你不准备拿一部分水晶晶簇吗？那个东西好漂亮啊！”

    “嗯，那个水晶一定也很有价值，但还是算了吧。我现在很想回冰峰要塞，教枢的事情也该告一段落了。如果我拿了水晶那就肯定走不成。”费奇摇了摇头：“跟我走吧，咱们还是回地面上去。”

    返回地面的时候，已经有一队在附近巡逻的卫兵看到烽火过来查看，现在正在蓝龙的注视下，与麦金托什大主教交谈。费奇不想打扰他们说话，于是就去找蓝龙。

    “下面有什么宝贝吗？”蓝龙原本盘缩着身子，见到费奇后就把大脑袋移动过来：“有什么发现没有？宝石、黄金还是神秘的宝贝？”

    “我也不确定那是什么东西，只是感觉有些危险，就没去动。反正教枢迟早要派有经验有见识的高阶牧师过来查看，我就不插手了。”

    “真的？那真是太可惜了，这又是一场没什么油水的战斗。像我这个年龄的龙，又这么强，原本能够聚集好多好多财富呢。现在，估计我就没什么优势了。唉……”

    原来不止人会为了钱少而发愁，龙也是一样的。不过，费奇看着蓝龙，有点不太确定它是真的在哭穷，还是故意表明自己很穷，好别让费奇一直惦记着。

    “我保证不去偷你的宝藏好不好？”

    “好，我们现在是好朋友了。”蓝龙伸出爪子，从熊熊燃烧的火堆中抓出一把燃烧的木头，堆放在费奇面前：“来，为了表示友谊，咱们一起烤烤火。嗯，我现在发现，不仅对你，我对你的两个女伴也有一种亲切的感觉，就好像是一家人似的。一起过来吧？”

    费奇听到这话，朝贝妮和夏妮使了个眼色。她们两个不是还要找自己的父亲是谁吗？虽然绿龙和蓝龙不太搭界，但至少都是龙，说不定会有消息。费奇则趁机安安静静坐了下来，抱着逗猫棒开始学习琦塔娜的法术。

    嗯，这才是心灵平静的感觉。

    当天，差不多午夜时分，圣三城堡的增援终于抵达。他们中不仅有圣心的审判官，还有圣身的高阶牧师和圣言的仪式牧师。这个时候，牺牲者都被找到，暂时用帆布包裹举行了简单的告别仪式，然后要将他们运往圣三城堡附近的教士墓地进行安葬。紧接着，对这个庄园的彻底搜查开始了，而负责神术的牧师也在麦金托什的指点下找到了费奇。

    “费奇牧师，请把你知道的情况都说一遍，务必不要遗漏。而且……”那个神术牧师年龄约在四十岁左右，恐怕正是野心最大的状态，所以看起来态度也不怎么好。“一定要用事实说话，而不是靠主观的臆测。”

    费奇眼珠转了转，“好吧，事实就是我知道的所有信息都是臆测出来的，我手头既没有证据，也没有可以进行检测的方法，所以你听还是不听？”

    “你……”那个牧师被硬生生噎了一下，但也只能回答：“好吧，你说，我听着。”

    “你最好拿张纸记下来，因为我不太想说第二遍。嗯……夏妮，劳烦你也记一份吧，到时候给他也好。”费奇一点都不客气，他只想赶紧完成这里的收尾工作，然后北上返回冰峰要塞。

    于是费奇言简意赅地将这场战斗的过程描述了一番，其中包括自己对敌人能力的猜测和对水晶晶簇的理解。“我怀疑存放水晶晶簇的坑附近有幻术法阵，但并不确定到底是哪一种，你们一定要小心些，其他就没有什么可汇报的了……”

    “你能再解释一下为什么水晶晶簇的法术对你没有效果吗？”

    “你是这样记录的吗？”费奇伸过脖子，看了看他手中的那张纸，立刻嚷嚷起来：“大主教，这个家伙速记能力很差，都写错了。还不如用夏妮的记录呢！”

    麦金托什走过来看了两眼，微微摇了摇头：“行，就把夏妮的那份儿给我吧。说你不受水晶晶簇的影响？这不是胡扯吗！我亲眼看到你也会中招，只不过能恢复过来而已。”

    “我也是这么想的。”费奇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对麦金托什说道：“大主教，这里的交接算是完成了吧？我想这就离开，赶回冰峰要塞去。如果足够快，或许还能赶上基普林老人葬礼的尾巴。”

    “你如果留在这里共同挖掘水晶晶簇，对你更有利，毕竟功劳会再多一部分。”

    “我还是想回冰峰要塞，这里有足够的专家，我并不是必需的。”费奇搓了搓手，用特别诚恳的语气说道：“而且，我现在不需要功劳，只要不犯错误，先等着亚里亚大公赦免我再说吧。”

    “我说那些话的意思不是说你的功劳没什么用，你毕竟……”麦金托什迟疑了一下才说道：“你这样的选择也好。先回到冰峰要塞，我期待你在米纳斯伊希尔发挥更大的作用。”

    终于可以回去了！这一晃在外面呆了快半年，费奇发现自己有些想念冰峰要塞那个属于自己的小房间。他半抢半骗从来增援的骑士那里要“要”了三匹上好的战马，和夏妮从车马驿站买的三匹普通马做了交换，然后在让圣骑士施展增强耐力的神术——于是他们回程的速度大大提高。

    艳阳高照，暖风在耳边呼啸，道路迅速后退，落日山脉的崇山峻岭变得越来越高大、清晰、亲切。他们一路疾驰，基本不停下休息，更不准备在外过夜，一切行动都以尽快赶回冰峰要塞优先。

    他们要纵向穿过大半个模范领，这里的风光基本上都是一样的，只有在进入米纳斯伊希尔之后才略有差别。费奇很高兴地看到修整道路的工作正在进行，碎石夯土的新路正从各个村口向外延伸，虽然目前没修多远，但相信只要坚持下去，这些道路总会相互连接并辐射到整个米纳斯伊希尔。

    费奇也看到了大车队。车子看起来有些简陋，所用的骡子也有些没精打采，赶车的人也是一样，垂头丧气，嘴里叼着长烟斗，缓慢的一口一口抽着。

    “你好，打听一下，你这是去哪儿，车里装的什么，怎么都用帆布盖得严严实实的？”

    “哦，原来是女神牧师啊？你是要去冰峰要塞的吗？”车夫反问道。

    “我是冰峰要塞的费奇，听说过吗？”

    “没有。我只知道冰峰要塞的贾尔斯，他去年帮我们修了水车。”车夫上下打量费奇，毫不掩饰自己的警惕：“看样子你不像是精灵，不过就算是也没办法，谁叫现在的领主是个母精灵呢？她以来就乱搞，好好的麦子不种，非得让种土豆。这些地下的作物产量大，但是不能吃啊！魔鬼的东西，只有精灵喜欢！瞧，一大车一大车的，还要麻烦运过去，事情真多！”

    没想到迪德莉特就这么替自己背了一回锅。“原来是土豆，看来这些都是运往冰峰要塞的喽。能收多少，田地里的都挖出来了吗？”

    “收了好多，这东西长得比老鼠还快，一下子就能出来一堆。田里的肯定要挖干净，这些魔鬼的诅咒留在土里，万一影响了后面的种植，我这一年就算白干了。”车夫牢骚满腹、不吐不快。他给费奇抱怨了半天，倒是也让费奇明白自己离开半年多这里都发生了什么。

    一些精灵搬了进来，作为领地的士兵负责日常的巡逻，时不时出现在村民的视线里。这些精灵非常精锐，已经剿灭了两伙由山丘巨人带领的狗头人强盗，杀死的野狼得有近百，极大的提升了领地的安全。不过，精灵们也不盖城堡，只是种树、修路和让村民们大量种植种土豆，这让一些地方人心惶惶。狗头人和野狼虽然有威胁，但村子自己也能应付，大不了花钱请怪物猎人出手也问题不大。但是一个领主没有坚固的城堡，也就意味着遇到更大威胁时没法庇护村民，这可能会造成家破人亡的悲剧。

    科林伍德镇的石矿是为数不多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地方——也许除了不喜欢粉尘的精灵之外。外面的石料价格畸高，在石料厂干活的收入就不错。加上土豆并不需要多么复杂的管理——另一方面村民们也不太想管——所以很多人去石料厂干活儿，比往年收入要多。而且，领地内的石料价格其实是下降的，修路、修桥、修房子就便宜很多。有些村民低买然后偷偷转卖出去，更增添了一些“特别收入”，至少能让种土豆的怨言少一些。

    “钱虽然多了，但是今年人特别累。开石头、种地、修路，一点都没闲着。钱拿了一些，可是这些魔鬼土豆令人担忧。这些又不能直接吃，需要牧师大人一个个净化。唉，有那个功夫，多给治治病也行啊。”

    “这土豆是怎么收的？”费奇问道。

    “这土豆不准自己留下，收多少就必须交多少。我种的地原本要交八成，这八成都是土豆，剩下的两成才是自己吃的。虽然和往年一样，但是过去知道领主那里有吃的，万一遇到灾害还会分些下来。可今年只有不能吃的土豆，而且还没修建堡垒，这难免心慌啊……”

    费奇渐渐懂了，领地最大的两个问题，一个是粮食，一个是安全，而粮食问题归根到底仍旧是安全问题。人结成社会形成组织的唯一原因就是个人无法提供安全，只有社会和组织能够做到。

    精锐的精灵士兵和增加的收入是加分项，修路修桥暂时还看不出明显效果，土豆和没有城堡则是减分项。不过，费奇有信心将减分项变成加分项，还是那种超级加分项。

    越是接近冰峰要塞，路上运送土豆的货车就越多。用石头从鞍林领换来的骡子和驮马开始发挥威力，米纳斯伊希尔的运输能力前所未有的强。当然，这主要也得利与石料走私，想要运送石头没有车子怎么行？差价和利润明明白白摆在那里，钱帛动人心。

    这些运送土豆的车子抵达科林伍德，在堆积场卸下来，拿到今年前半季的完税证明，然后顺路从石料场买些便宜的石头。完税证明现在被作为身份证明，只有拿着这个才能买到便宜货。每个人都有限额，但限额根本用不完——埃迪在执行费奇的计划时做了一定变通，故意留下这个“漏洞”，让人觉得有便宜可赚，自然行动力就上来了。

    “不可小看啊！”埃迪有这样的本领，让费奇觉得自己赚大发了。他扫了一眼土豆堆积场，只看到两个精灵官员，没看到埃迪，于是就继续前进，赶往冰峰要塞。

    沿着山路一直向上，远远就看到要塞内有一股袅袅升起的白色烟柱。那是葬礼上的烟柱，意味着肉体归于尘土、灵魂升入天界。他催促马儿，并承诺到达要塞后让它们好吃好喝好好休息。终于，当他穿过无人看守的大门，来到城堡一旁的瞭望平台时，刚刚赶上了葬礼的最后一个阶段：最终祝福。

    冰峰要塞所有人都在，凯列、贾尔斯、丝西娜、莫姆、特隆、巫玛玛、拉姆斯登、埃迪和朋朋，连乔铎和安妮也在。由于已经接到了费奇的渡鸦信件，所以大家都知道基普林老人作为圣徒已经到达女神神国，这是一份无上的荣耀，也是老人毕生追求。所以，大家的悲伤没那么重，更多是为了老人能够走得安详、满足而感到欣慰。

    当然，大家更奢望他能活得更多些就好了。

    “费奇，我们觉得你肯定会想办法赶回来的。快点，休息也不差这一会儿了。过来说两句，给老人做最后的告别。”凯列指着小墓穴中的骨灰盒，使劲朝费奇招了招手。

    “呃……我在神国的时候已经说过了。好吧好吧，这是规矩，我懂。”凯列还是那副特别严肃的样子，任何不合规都会换来他的怒视。说来也怪，被他一瞪，大家就会感觉肌肉酸疼，这可能和他常用体罚式训练有关，费奇的肌肉已经有了记忆。

    “基普林大人，你是个好人，我真希望早能更早认识你，那我的人生肯定会更加幸福。”费奇看着骨灰盒，脑子有点发懵，教典上那些牧师在葬礼上的仪式和说辞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他只想说些开心的事情。“你在神国呢，一定要好吃好喝，遇到喜欢的女士要去追求，天使也可以，不要放不开。然后呢，别急着和女神神国融合，至少玩够了之前别那样做。灵魂一般要一两万年才会完全失去活力，你还有大把时间……”

    凯列已经捏紧了拳头，他真的很想在费奇的脑瓜上来一下。丝西娜摇了摇头，趁凯列还没发火之前赶紧说道：“费奇，你是牧师，施展祝福仪式然后开始盖上土吧。”

    “哦，对哦。”费奇一拍脑袋。他深吸一口气，举起左手的圣徽，念起女神颂词，施展了牧师神术中最简单的祝福。随后，他觉得还不够庄重，就用法印向骨灰盒施展了神恩和律理武装，然后再用魔法咒语施展了护盾和舞光术，然后才从一旁的土堆里抓起一把土，洒进盛放骨灰盒的深坑里。

    众人依次上前，每人一把，这就基本盖上了大半个坑。冰峰要塞的墓园不大，只能采取骨灰埋葬的方式，然后在上面安置墓碑。基普林老人的墓碑很简单，上面是他的全名，包括成为牧师之前的出生名，其后的职位是“冰峰要塞主持牧师”。墓志铭写着：“你要相信女神，她注视着你我。”

    “怎么没写圣徒的事情？”费奇问道。

    “虽然收到了你的信，但是教枢没有下文，所以还没法给他正式冠上圣徒的名号。”特隆解释道。

    “不等了，我来。”费奇在墓碑上伸手抚摸，一行发光的神术符文字出现在墓碑上面，“这里埋葬着一位圣徒”，非常简单的一句话。“先用临时的字，安葬之后我再用凿子刻一个永久的。”

    虽然不合规矩，但是没有人会提出反对意见。大家一起将雷霆十字架形状的墓碑扶正，稳稳立在地上，然后在上面轻轻摸一下。

    于是，基普林老人便安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