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191 新神国半日游

    一个有梦想的灵魂在地狱中会有怎样的变化？当然是成为一个有梦想的魔鬼啦！费奇在斟酌了许久之后，发现摆在自己面前的有三条路。

    第一条：凡间之路。就这样过完自己人类的寿命，觉得满足，然后安心接收死亡。他可以想办法将自己的灵魂磨损到油尽灯枯，这样一旦死亡灵魂就立刻消散，也就不会下地狱被魔鬼折磨。

    第二条：天国之路。抱女神的大腿，让他拯救自己的灵魂。这需要他成为真正的信徒，而不是现在口头上和行动上都差不多，但是心灵上却有着深刻鸿沟的状态。同样的，这样做会让他最终成为神国的一员，长长久久地为女神服务。

    第三条：地狱之路。以阎瑞的人类灵魂为基础，在地狱中获取一个身体，然后按照魔鬼的方式开始晋升，直到在位阶上达到高阶顶级魔鬼，确保可以抵消岔路魔的位阶优势，然后摆脱或者消灭它。

    第一条路太消极，他不屑选择；第二条路太依赖神灵，被动地放弃自己一部分凡性，他不甘心；第三条路充满危险，有极大的可能会让灵魂被地狱感染，不知不觉失去人性成为魔鬼，他输不起。

    但是，只有第三条路有可能“赢”，另外两条不过是输得少一些或者最好获得一个平手。费奇认为在地狱中思考这个问题可能会受到地狱环境的影响，做不到中立公正，所以便回到了凡间。他在夏妮面前长时间保持沉默，但是心思没有一刻停下来。

    “费奇，我觉得你需要祈祷。”夏妮开口打破了沉默。“我看得出来，你现在思绪很乱，似乎要做一件非常难以抉择的事情。祈祷吧，女神虽然有时不会给出明确的答案，但她从不害人，而且充满智慧。我想，你至少能在她那里获得心灵上的平静。”

    “你能让我获得心灵上的平静，而女神……其实我每次见到女神都挺紧张的，超级紧张。”费奇对夏妮微笑着：“不过你说得对，我应该祈祷一下，至少可以确定第二条道路的问题。”

    女神明确表示无法把费奇的灵魂变回原状然后将他送回地球去，不过没说别的方式行不行。费奇一见到女神就紧张，所以上次忘了更详细地问一问。这一次，为了避免出现类似的情况，他先写了一张纸，上面工工整整列了八个问题，全都是和他灵魂有关的。他已经计划好了，如果见到女神，直接出示这张纸，至少不会漏下问题。

    然后，他来到安德鲁的祈祷室进行“冥想”，实际上是召唤出圣光小天使，让它再给自己当一次信使，去找女神。

    “不去！”圣光小天使态度非常坚决：“这不是赎罪告解相关的事情，我是不会去的。而且上次我已经得到警告了，作为一个小天使，我不能越权去打扰女神！”

    “你上次也去了，女神不是也没怪你吗？”

    “之前我没有受到明确警告，所以我不知道！”圣光小天使的光球身子居然会散发出淡淡的粉光，难道这是害羞了？“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我是赎罪告解天使，不是跑腿天使！”

    “嗯……情况是这样的……”费奇刚刚开头，圣光小天使立刻警觉起来。以前每次也是这样，原本不同意的事情，被费奇“解释”了一段时间之后，莫名其妙就同意了。它扇动翅膀想要飞走，可是神圣的职责和费奇突然伸过来的手指，再加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后的黑猫，正用“可怕”的眼睛盯着自己，圣光天使只好留下来聆听。

    “我可能要变成魔鬼，”费奇说：“我发现想要摆脱灵魂内一部分的魔鬼，我必须有另一部分比它还强的魔鬼形成位阶压制才行。这非常危险，也非常堕落，当然我也就非常担心。我希望能够获得女神的指点，当然我更想直接问女神一些问题。帮帮忙吧，就算是拯救我一下如何？我变成魔鬼你也不好受对不对？”

    “你要变成魔鬼，那我不就是在给魔鬼干活儿的小魔鬼？！这不能接受！”圣光小天使变得激动起来，不过还是疑惑的问了一句：“你说的是真的吗？”

    “绝对是真话，我没骗过你。”费奇严肃地说道：“除了你身后那只黑猫之外，你是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这是一种多么大的信任啊！”

    “身后的黑猫……”圣光小天使的思路完全没有在“信任”二字上，而是像所有小鸟和发光亮点那样对猫特别紧张。它琢磨了一会儿，然后在费奇准备松开手指将它毫无保护地暴露在黑猫的扑击范围内之前，说道：“好的，我再上去一次试试。不过若是我被拦住……”

    费奇竖起自信的大拇指：“你没问题的！”

    小天使一振翅膀便向上飞行，它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屋顶，进入蓝天白云之间。远远地，它能看到北方丘陵的那一边，一支精灵的队伍正在缓慢接近，领头的正是它非常喜欢的圣骑士迪德莉特。那个精灵女孩子有着充沛的圣光，信仰忠贞不二，比费奇好多了。

    不过真理雷霆女神好像更喜欢费奇，这是为什么呢？圣光小天使在不断上升飞行的过程中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当它飞得足够高凭借着天使的能力回到女神国度，进入那个充满了神圣与善良力量的世界后，它有点明白了。

    真理雷霆女神喜爱下面的那个世界，而那个世界并不是神国，那里没有绝对的信仰和虔诚，人们的状态更像是费奇那样：尊敬有加，但是也永远有着一丝倔强的抗拒。女神教导和保护他们，但是在施行善举或者作恶的时候，主要的出发点还是自己，而不是女神。

    人要比天使复杂得多。圣光小天使逐渐明白了这件事，而且开始透过这个现象考虑其后隐含的意义：为什么神灵和魔鬼都更纯粹、更适合自己的世界，却那么关注人类。再进一步，圣光小天使就会想到灵魂，进而开始关注灵魂对世界的意义——这其实是它潜移默化受到费奇影响的证据。不过，当女神神国忠诚的守卫，一只长着狗头的神使手持巨剑站在它面前的时候，思绪中断了。

    “小圣光，你有什么任务吗？”那狗头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光球。神国之中，光球一般跟随祈并者和圣徒，帮助他们与这个世界产生互动，从而不断建设和改良神国。落单的光球一般都不会移动，只是充当某个区域的照明而已。它从没见过这么活跃和主动的小圣光。

    “我……嗯……我不想告诉你。但反正是很重要很紧急的事情啦！”圣光小天使抖抖翅膀，光球红扑扑的。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应该向东面走，然后你就会看到一座天平装饰的建筑物。紧急和重要的事情都在那边处理。”狗头天使带着微笑说道：“我能从你身上嗅到新鲜的凡间气息，所以过来提醒你一句：神国重构之后，许多地方都改变了，不能按照你原初的记忆乱跑了。去吧，到东面天平建筑那里去吧……”

    圣光小天使晃晃身子，觉得现在守卫这里的天使怎么变得这么和蔼可亲起来？上一次它飞过来，屁股后面至少有三头大狗追它，那才叫一个鸡飞狗跳。呸呸，圣光天使会飞，但却不是鸡。

    它一边向东飞去，一边打量着重构后的神国。总体上来说，神国变得更加井井有条，也显得更忙碌了一些。原来的神国就像是个美丽的大花园，河流、山峰、平原和森林占据大多数空间，祈并者和圣徒们在美景间悠闲地散步，谈论着如何能让凡间变得更好，分享着快乐和愉悦的心情，享受着幸福和惬意的永恒。而现在，神国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城市，数百大大小小的建筑物拱卫着中央的神殿。祈并者和圣徒在建筑物中进进出出，在街道上步履匆匆，看起来每个人都有工作要做。

    女神应该就在中央的神殿中居住，但是那里守卫森严，难以接近。圣光小天使瞄了一眼，已经看到至少八名炽天神侍在天空悬浮守卫，那可是超级超级超级厉害的顶级天使。圣光小天使想了想，如果自己被发现，几乎肯定会被直接赶下去，至少这两天内是没力气再穿越到神国来了（技能冷却），所以更稳妥的方式是先去天平建筑那里。

    想到就去做，圣光小天使觉得自己总是充满了行动力——但或许太着急行动就是它经常被费奇忽悠的根本原因？它很快就找到了天平建筑，这里有许多圣徒手持发光的信件走进去，进入不同的房间，然后很快出来，急匆匆离开。看得出来，这是个非常重要的地方，但圣光小天使的确没想到女神会在这里安排一个炽天神侍坐镇。

    炽天神侍在各种天使中具有最大的行动自主权，他们睿智而强大，在各个方面都有着卓越的能力，几乎算得上毫无缺点——特指在圣光小天使心中。其他天使，女神只会安排它们完成某项任务，而女神经常会聆听炽天神侍的建议，甚至修改自己原本的计划。因此在女神神国中，除非是必须要女神亲自过问和操作的事情，其他的炽天神侍都能解决。

    圣光小天使又想了想，觉得这个炽天神侍不是守卫，而是在这里处理解决各种问题的，那么问问他或许是不错的主意。这毕竟不是试图偷偷溜过防守去见女神，问一下能不能见总不至于是错的吧？

    它刚刚扇动翅膀要上前飞，突然被叫住了：“这不是费奇的小天使吗？”

    “咦？”圣光小天使转过身子，看到了圣徒·基普林。他如同其他忙碌的圣徒一样，手中拿着一份发光的信件。在神国重构的时候，圣光小天使被女神附身，但并没有失去意识和记忆，它仍清清楚楚记得基普林牧师，知道他是费奇非常尊敬的一个人。

    “圣徒大人你好。”圣光小天使虽然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在圣徒和其他天使眼中依旧能分辨出来，所以它对于自己被认出没什么疑问。“你在这里过的好吗？费奇虽然没有提起过你，但我知道他很怀念你呢！”

    “我相信他没提起过我这件事情。”基普林眨眨眼睛，露出一个孩子般调皮的笑容。“你怎么又离开凡间回到神国了？是不是费奇那小子又遇到了麻烦？”

    “嗯，的确是这样的！”圣光小天使觉得自己找到了知音，立刻滔滔不绝说了起来：“他总是忘了自己是个赎罪告解牧师，不替人排忧解难，反而到处去打架！他还……他还……唉，我都没法说！”

    “他是个挺复杂的人，但毫无疑问还是个好人。”圣徒基普林微笑着，不紧不慢地说道：“他这次来又让你干什么？是要找什么资料吗？”

    “差不多吧。他让我来找女神，说是有非常重要的问题。嗯……虽然我觉得可以相信你能保密，但根据一个圣光小天使的职责来说，我还是不能告诉你具体是什么事情。”

    “你不告诉我并没有什么错处，不需要特别解释。”圣徒基普林笑了笑。他一把抓住正从身边经过的另一个圣徒，顺手就把自己怀里的文件塞了过去：“呐，好人，帮个忙吧！”

    “没问题！”另一个圣徒高兴地回答着，于是基普林便有了自己的空闲时间。

    “我带你去找吧，肯定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现在想要直接去找女神是不可能的，哪怕是炽天神侍也做不到。不过，女神在神国进行了改革，创造了一个类似分身的天使，其解答问题的能力等同于女神本人，连炽天神侍在遇到难题的时候也会去那里寻找答案。女神留下旨意，在她主动重现之前，重要的事情都去咨询顾问智者天使。”

    “顾问智者天使？好好奇、好期待！”

    一个圣徒带着一个光球向天平建筑的深处走去，来到守卫这里的炽天神侍面前，那是一个有着黄玉色眼睛、白银般的皮肤和三对洁白羽翼的高大生物。“我们要见顾问智者天使，请传送。”基普林恭恭敬敬地说道。

    “记得节省使用圣光和恩惠。”炽天神侍声音威严而有力：“现在是为了未来。”

    “现在是为了未来。”圣徒基普林重复了一遍。随后，炽天神侍从虚空中变幻出一柄发光的能量神剑，在一人一球的身上轻轻碰触。于是，它们变成了两道光升上天空，拐了好几个弯，被传送到另外一栋建筑物当中。

    “哇哦，以前从没有这样过！”圣光小天使开心地叫唤着：“变成纯粹的光，感觉好舒服哦！对了，现在是为了未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神国最新的流行吗？”

    “嗯，的确是新流行。”圣徒基普林努力地笑了笑，然后竖起手指示意噤声，然后指向前方：“看，那就是顾问智慧天使。”

    圣光小天使朝他指的方向看去，这时才发现他们来到一处特别的地方。在整个神国内，所有的建筑都是金碧辉煌，圣光普照下来将每一处都照耀得明亮而清晰。不过，顾问智者天使却在四面封闭的正方形房间中，只有正上方屋顶的中央位置留出一个圆形的开口。这里没有“圣光充盈”的效果，因此除了正中央从上而下射入光线外，周围全都是黑暗的。圣光小天使注意到，那种黑暗并非自然产物，是一种绝对的深刻的黑，连天使的光芒也无法照亮，看起来令它疑惑、担忧。

    顾问智者天使就悬浮在房间正中的光柱里面，它是一个特大号的白色光球，散发着温暖平静的光辉，并随着自身缓缓地转动不断显现出优美的神文诗句。它本身非常安静，完全没有任何张扬之意，但任何人都会觉得它充满魅力。那是一种新鲜和悠久结合起来的魅力，是活跃的思维和睿智的经验共存时所散发出来的吸引力。在圣光小天使心目中，这个大号光球的顾问智者天使是仅次于女神本人，世界上第二漂亮的存在！

    “超大光球天使”在朝向圣光小天使这个方向的球体上投射出一行字：“很高兴又有访客，我喜欢在黑暗中觉得不孤单。现在决定了未来，每个光明的选择终能让光明多一些……”

    “呃，这不是我的问题，不过很高兴认识你。”圣光小天使扇动透明的翅膀飞过去：“我来是想问问你，我可以求见女神吗？有些事最好能向女神汇报。”

    “一样的，一样的，我能看到你心中所想，也能告诉你女神的回答。费奇想要在变成魔鬼之前，先问问天使之路和女神之路能不能走。你回去之后告诉他，女神怜悯世人、女神帮助世人，但女神从不帮世人取巧。女神要求……不，女神希望费奇能够披荆斩棘，因为只有遵从自己的内心来行动，灵魂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才能更好地改变这个世界——这不也是费奇自己心中的答案吗？另外，女神知道费奇的忧虑，在……之前为他留下一件东西，我想是时候交给你了。”

    大光球显示出的文字消失的时候，房间处于黑暗的地方闪烁出一道光，然后逐渐飘近。那是一个透明水晶瓶，有着密封的细长瓶口，底部略微膨胀，有着南瓜表皮一样的凹凸纹理。一团白色的云悬浮在瓶子中，银色的小星星在云中若隐若现，正是它们不断发光。

    “这是最后的‘最后的希望之光’，用来祈祷和寄托思绪的圣物，两百一十三年前由教会找到并奉献给女神，现在女神将它交给费奇。即便黑暗笼罩一切的时候，它也会发光，并带来希望。女神相信，就算是魔鬼，也能顺着光的指引，离开地狱。”

    “哇哦，感谢女神，我想这应该能回答费奇的所有问题了。”圣光小天使绕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发光水晶瓶飞行，用身子轻轻碰碰：“女神有没有顺便提到：我没有手怎么将这个瓶子拿回去？”

    “传送。”大光球显示了两个字，然后圣光小天使发现自己和水晶瓶再次变成纯粹的光，便知道自己会如何离开了。“谢谢顾问智慧天使，谢谢圣徒基普林，你们都是好人，哇哦，我要飞了！”

    小天使和水晶瓶传送离开后，顾问智慧天使微微转动，朝向基普林投射出字符：“又消耗了一些恩惠和圣力。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女神已经预知到这一天会发生，然后提前做好了准备吗？”

    “不，女神只是对费奇可能做什么有过一些估计，而且将最后的希望之光还给永黎大陆，本来也是女神的计划之一。”

    “你是说还给永黎大陆，而不是给费奇？”

    “没什么区别。”顾问智慧天使回答道：“如果不是费奇找到足量的水晶晶簇从而让女神洞悉了造物故主的安排，那么一点希望都没有。因此将最后的希望之光给费奇，非常符合这件圣物所代表的主题。而且，他的确用得上。”

    “那么女神呢？她……她对自己的未来有安排吗？”

    “这个神国就是她对未来的安排。以前由她来承担的工作，现在由我们大家一起来做。”

    “我是说，她对自己有什么安排吗？这个新的神国，还是为了永黎大陆的信徒而设计的，能够保证神术和祈祷能够得到响应。可是她自己呢？她还能回来吗？”

    “首先，女神没有死。其次，女神终会回归。最后，回归的女神会成为继承者。”顾问智慧天使说道：“坚定信心，充满希望，履行责任，努力工作。圣徒基普林，女神选择用自己来阻挡造物故主，从而让这个世界的人们有了选择自己命运的机会，她已经做出了最大的牺牲。对于我们来说，她已经不在了。但对于下面的那个世界来说，她无处不在。以后那个圣光小天使再上来的话，狗头神使会直接通知你。”

    “好的，我会下接待它。女神的信息对凡间是绝对保密的，这一点我会做到。”

    “当然，我知道你能理解女神的选择。”

    大光球将圣徒基普林也传送走，然后便不再显示字符。它就安安静静呆在光明之处，永恒地凝视着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