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355 不灭

    王宫外的塔巫港城在泰拉斯奎巨兽的肆虐下惨遭破坏，倒塌的房屋和被摧毁的街道比比皆是。幸好有海德斯的提前预警，大部分市民提前撤到城外避难，因此平民的人员伤亡很小。现在，市民们正陆续返回，开始清理废墟和重建，至少希望能够尽量挽回一部分损失。

    费奇让午夜走在自己前面，根据它身上法力波动指示的方向前进，顺藤摸瓜逐渐接近施展法术的人。这道法力非常隐蔽，如同独特而稀薄的气味，必须不停地嗅探才能保持跟踪。一路上，他经过废墟般的市区，除非是发现被压在残垣断壁下急需救援的幸存者，他才会用法术移开重物、施以援手。其他的情况，包括别人向他的求救，他都没有理睬。

    “安德鲁带走了地狱骑士团和大部分士兵，救援其他城镇，消灭血色流星的怪物的确很重要，但用来维持塔巫港城秩序的人手非常不足。”费奇走了很久也没看到几个士兵，而随着返回人员的增多，破损的城市中发生抢劫等恶行的可能性正在不断提高。“从哪里能派出人手来？地狱骑士团不在，魔法学校倒是还有一些学生……”

    本来，从霍尔家族抽调人手是最合适的，但费奇现在没有时间去夏奇庄园。如果这个神秘的施法者察觉到危险而逃跑，那么危险太大了。至于派遣魔法学校的学生？每一个学生都可以说是费奇的宝贝疙瘩，是他继续推广魔法的种子。他权衡片刻，觉得还是优先让他们在幻术法阵的保护下安然度过现在的风波。城里若是真发生混乱，到时候再说。

    所以，费奇对街道两旁发生的事情几乎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追踪法力“气息”上。这股气息有些曲折、转向，不过大概的位置和费奇之前预料的一样，通往城外的一座小庄园。霍亚贵族联合王国的许多贵族都在城外修建了小庄园，以便他们来首都觐见国王——之前是大公——的时候歇息使用。这里的小庄园基本规格都是一样的，一栋不到十个房间的主屋，精良的马厩和给仆人的拥挤宿舍，一个面积不大但会精心装饰的庭院。如果资金比较富裕，还会在屋后留下一块小花园或者小田地。最近一段时间，种植葡萄并在小庄园中酿酒、窖藏，成了贵族们最新的流行。

    泰拉斯奎巨兽或许是对葡萄过敏，它的逃跑路线并没有经过这里。费奇过来时，这里的人纷纷向他询问城中的情况。不过，还没等他们听到回答，就发现面前的人消失不见了。普通人不明白这是隐身术，所以不免惊恐尖叫。“有鬼魂！陶森特家的鬼魂跑出来了！”

    看来贵族们的庄园还有不少古怪传说，连鬼魂这种东西都有。不过，怪物猎人和地狱骑士团就在不远的地方驻扎，他们平时的训练任务也包括清理凶兽、消灭古怪，按理说这个地方不会真的有鬼魂。

    费奇有着美好的愿望，但是现实总是令人感到惊奇。沿着法力线索，费奇来到一处精致的小庄园外，法力线指向庄园正中大屋的二楼。开启的窗户旁厚重的帘布随风晃动，微弱的油灯灯光在屋子里摇曳，投射出一个女人的侧影。窗户外面，整面墙上，爬满了蔷薇，淡紫色的花朵在这个不太适宜的季节中绽放。庄园的大门打开着，正在洗衣的仆妇和正在给马蹄抠泥的马夫转过头来，看着门外的不速之客。

    但是费奇刚才施展了隐身，普通人类应该看不到他才对。

    “既然看到我了，那就没必要客套了。”逗猫棒在地上重重一敲，魔法矩阵出现在费奇头顶上，同时三十多个费奇的幻影笼罩在庄园上空，对这里形成了包围。“给你们一分钟时间投降，任何法力波动都将招致攻击。现在倒计时开始。”

    费奇的巨大声音传遍了庄园，相信也足以穿透墙壁、窗户，进入每一个房间。不过，在喊话完成后，不管是房屋里的主人还是外面的仆人全都无动于衷，正在洗衣的还在洗衣，扣马蹄子的继续甩泥，一切照旧。

    “就喜欢硬骨头的。”天空和地面的费奇幻影都在笑，而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托着一个火球。虽然费奇现在以契约魔的身体——并通过伪装——来行动，但这个身体本质上只是个灵魂投影，他的本体是深狱炼魔。留在地狱的深狱炼魔正瘫坐在王座上，“本我”灵魂勉强保持身体的基本运作，同时牵制着阿老头的神力。不过，两个灵魂本就是内外一体的关系，深狱炼魔的力量，也就是地狱火焰的力量在两个灵魂间自由传输。费奇用这股力量为每个幻影制造出火球，并用魔法将它们暂时束缚住，等待倒计时结束的时候发起攻击。

    时间在一秒一秒过去，大约还剩下十多秒的时候，一声“我投降，我向费奇大人投降”的声音从屋子中传来。紧接着，一个枣红色头发的白皙妇人从屋子中走出来，她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年纪，但面容姣好，保养的也非常好。一头复杂但精美的辫子捆束在脑后，绑成圆形的发髻；从头顶到耳朵、脖颈、手腕，到脚腕，都佩戴着精致昂贵的各色饰品。这是个很会打扮自己，非常有魅力的女人，让人很容易就能升起怜惜之心，尤其是看到她身上单薄的衣服随时都要滑落，再加上那张惊慌失措、委屈而可怜的美丽面容时。

    午夜张大嘴巴，“毛~~~”，发出一声长嚎。费奇懂了，午夜曾经见过她，或许还有过亲密的接触，法术便是在那个时候施加在它身上的，而现在的法术线索也正指向这个女人。这也不怪午夜，它日常跟随夏妮，而夏妮并没有自己的亲人在身边，又是费奇这个霍尔伯爵的代言人，因此经常和卡洛尔王后在一起，接见一些王国的贵族女子。作为可爱的宠物，被其他贵妇摸两把是很平常的事情。

    “不，不平常，以后改掉这个习惯。”费奇瞪了一眼午夜，黑猫便嗖的一声溜走了。那女人看看这个费奇，看看另外一个费奇，不知道该和哪一个面对面说话才好。她拿出哀怨的声音，听得让人心肝疼：“费奇大人，请问我犯了什么罪，会被您打上门来？虽然您是法术顾问，还是安德鲁国王陛下的亲弟弟，但总要讲道理的吧？”

    “哦。”费奇点了点头，然后在那女人因为惊讶而瞪大的瞳孔注视下，将所有的火球发射出去。刹那间，整个庄园被火光笼罩，冲击波携带着高温摧垮并引燃了整个房屋，砖石碎片在震耳欲聋的连绵轰鸣中飞溅开来。

    真男人，或许不会回头看爆炸，但是魔鬼一定会盯着爆炸的场面，欣赏自己的杰作。午夜是唯一知道费奇会毫不留情动手的生物，它刚才就提前躲开了。而庄园中的其他生物，小到一只蚂蚁，大到厩里休息的马，全都被费奇的爆炸无情地一视同仁了。

    有些生物直接死了，有些在爆炸边缘的生物只是被砸伤、被点燃，然后在疯狂的嘶鸣中逃窜。此时，费奇用幻影移形传送过去，坑神剑挥砍而下，神圣力量的雷霆和锐利的剑锋将奔逃的马匹全部杀死，然后扔回庄园的火焰之中。

    一切都在燃烧，没有燃烧起来的就补一发火球。费奇控制着地狱的火焰，让它们在这个庄园充分地燃烧，但是却丝毫不会威胁到四周的邻居。地狱的火焰有地狱的脾性，守序、精确而且威力无穷，绝不会违背顶阶魔鬼的命令。不过附近庄园的人却不知道这一点，他们一边惊慌着，一边鼓起勇气来准备灭火。费奇并不理会他们，反正他们的水很难熄灭这个庄园的火，而且不管他们能不能成功，这火也不会烧到他们那边去。

    他径直走进火焰之中。魔鬼的身体不怕火焰，而他身上的衣服都是幻术构成，同样不会点燃。费奇踩到一堆骨头，这是刚才的马夫，他在火球轰炸中像个气球一样爆炸了。在单薄的皮肤下面是空荡荡的身体，燃烧之后只剩下一副奇怪的骨架：畸形的头盖骨有六个类似犄角的骨质凸起，十三对肋骨的末端如同剃刀一样锋利，合拢起来的方式如同捕蝇草。如果这个马夫的胸口能够打开，或许这些肋骨能像嘴巴一样，将小孩儿体型的生物吞下去。这显然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不过费奇早有预料：正常人类怎么能看破“对人类隐形”咒语呢？

    那个洗衣妇不见踪影，估计是被蒸发了。连骨灰都没剩下，肯定也不是人类。费奇向前走了两步，地上一块正在缓缓融化的铜牌发出滋滋的响声，上面“陶森特葡……”四个字还依稀可见。

    “嗯……”费奇很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后说道：“连地狱的火焰都没法掩盖这里的恶臭，很难想象你到底是个什么生物。出来吧，没被火球打死，你就有资格和我讲讲道理了。当然，你也可以尝试逃跑，这是你的权利。不过在这个世界，我不认为有谁能够从我面前逃跑。”

    “是的，你是永黎大陆最强的空间传送大师。”一团反射着火光的银色软泥在费奇面前聚集成人型，稍微抖了抖，就变成那个女人的样子，身上的衣服和首饰都在，只是脸上的表情变了。那张因为被攻击、被伤害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霜表情，就说明她根本不想和你谈。

    于是费奇举起坑神剑，一道神圣雷霆从天而降，啪嚓一声就把刚成型的女人从中央炸开。一朵四瓣儿的银色泥巴花在费奇面前开放，随后它向中间合拢，又变成了她。费奇此时微微皱了皱眉，为这个东西的旺盛生命力感到不可思议。

    之前是深狱炼魔肆无忌惮的地狱火焰，然后是由圣徒召唤的神圣净化闪电，可这个女人一副并没有受损的样子。最奇怪的是她的灵魂状态，每一次攻击费奇都看到她的灵魂被炸成碎片，但随着身体的合拢，她的灵魂也合拢起来，再次变得完整无缺。就算是欲魔的多状态或者地狱领主的复活，或多或少都对灵魂强度有影响。完全无伤的灵魂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闪电中有雷霆的味道，没想到她死了之后，还能有这么正宗的味道。”那女人对费奇优雅地鞠了一躬，“欧丽安娜女爵向霍尔伯爵大人问好。圣徒、皇家伯爵与法术顾问大人的火气好大，只是地狱的火焰怎么和神圣的雷霆力量能够出自一个人之手呢？”

    “美貌与卑鄙能够融为一体，你自己的存在已经回答了你的疑问。”费奇表情严肃得仿佛钢铁铸造一样，他用坑神剑指着欧丽安娜女爵，问道：“你是为造物故主服务的吗？”

    “当然。”她说道：“这个世界和其他世界一样，都是造物故主创造出来的，万物和生灵都应该为它服务。只是我发现你的身体不像是造物故主制造出来的，这也解释了你为什么要处处碍事。费奇，我允许你带着霍尔家族滚反正你有能力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不像真理雷霆女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守护者。我只是单纯觉得阻止造物故主那个傻叉，破坏它的计划以及清理掉你这种混蛋很开心、很快乐、很有成就感。你能理解吗？成就感，就是那种很爽的感觉！”

    “哈哈哈，第一次听到有人要清理我。我给你讲讲你有多么不自量力吧！”欧丽安娜伸出舌头，食指从舌苔上滑过，蘸着唾液在空中写字。即便被地狱的火焰包围，空中还是出现了灰色的文字。

    “我来自第一世界，因为种种原因没能赶上离开那个世界的传送门，然后亲身经历了第一世界的毁灭。”灰色的文字好像是种符文，虽然第一次见，但费奇立刻能明白它所表达的意思，非常神奇。欧丽安娜边写边说：“就像她代表了雷霆一样，我代表了不灭，即便是第一世界的毁灭，也不能消灭我。造物故主找到我，然后将我带到永黎大陆。如果我还能不灭的话，它承诺给我造一个小世界，让我成为那里的神，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所以，我要确保这个世界毁灭，才能再次证明我的不灭。”

    “我在永黎大陆活了很久，也不做什么事，就像个普通人一样。不过经我观察，有一股蠢蠢欲动的弱小力量想要和造物故主作对，你就是其中的核心。”欧丽安娜双手在头后一刷，辫子解开，头发披散下来，红色的头发在甩动间变成灰色，而她的皮肤也不再是白皙动人，而是蒙上了一层灰扑扑的阴影。“本以为给你一点暗示，让你认为一切安好，然后去专注享受人生。这是一种仁慈，反正你可以在任何时候传送离开，世界毁灭与你没什么关系。但你似乎能抵抗灵魂力量，这我的确没想到。我以为只有像我这样的古老生物才能接触的灵魂层次呢！寿命短暂的人类怎么可能……”

    “别聊了，天都快聊死了。”费奇对欧丽安娜勾了勾手指：“我差不多听明白了，看你也做好战斗准备了。来吧，我正想看看第一世界的古生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水平，以便我面对战争骑士的时候心里有数。”

    “哈！战争骑士？它那副骨架身躯还是我帮忙才得到的呢！它可不如我。”

    “我还头次见碎了一次又开花一次的家伙这么能说的呢。”费奇微微一笑：“冻寒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