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如鼓琴瑟
说到此处,想起十日前那一晚,花好愿圆,兄弟、爱人都在身边,阿龙登时泪如雨下:“阿黑,你知道吗?人生入梦,世事无常!我不仅永远失去了你,而且永远失去了她!” 此言一出,只觉阿黑微笑的脸,忽露忧色,便似有话要说。ranwen.ranwena`com 阿龙呆呆望了半晌,更是肝肠寸断:“你不必替我难过。这样也好,对她对我,都是一种解脱。” 月光下,细观阿黑,只觉他不似以往,定睛再看,又觉他的鼻翼格外肿胀。阿龙登时警觉,俯下身去,托起他的头,借着烛光,认真观察他的鼻腔。 果然,里面似乎有毛茸茸之物,还闪着金色光芒。 阿龙大惊,急忙将阿黑抱出梓棺,置于桌案。又寻来竹签,轻轻探入,将那团绒毛,小心取出。 展开一看,大吃一惊,居然是一只的“霸王金翅蝶”!五彩斑斓,不尽美艳,不尽凶残! 阿龙心下暗忖:“此蝶产于北鞑,又以南虞金火蛇胆为饵,毒性极强。她的同谋,果然不同凡响,与她一样,勾结北鞑,串通南虞,是个多国奸细。” 他终是狠一狠心,放下阿黑,去探查关押青荷的地窖。 烛光下,那个盛装食物的小竹篮,安安静静地躺在原地,两菜一汤,看着温馨,想着摧心。 阿龙轻轻地拿起一盘小菜,提鼻一闻,并未变质,只觉心下大疑:“如此看来,昨日之前,她一直被关在此地,从未逃脱。既然如此,她哪里来的时间,远赴滇黔?行凶作案?” 陡然想起她那星光透亮的双眼,她那勾魂摄魄的樱唇,她那刻骨铭心的爱意,她那毫无保留的沉迷,她那无拘无束的拥抱,她那自由自在的亲吻,不禁浑身战栗。 这一切,终究敌不过她最后投给他的目光,充满不屑,充满鄙弃,更让他的世界,如同末日,一片黯淡,不可留恋。 心上一酸,幡然醒悟:“我冤枉了她!我为了保持一颗清醒而坚硬的心,一直都在冤枉她!” 悔不当初,痛不可及:“后悔又能怎样?一切无可挽回!求仁得仁又何怨?何况,便是从头来过,我还是这般做!这样也好,从今以后,我的心终于归属自己,再不会受她驱使,被她管控。” 回至灵堂,阿黑依然静静地躺在棺中。 阿龙斟了一杯酒,轻轻举起,轻轻说道:“你因我不喜杯中物,素来滴酒不沾。你小时候,曾羡慕酒仙。今日咱们举杯同饮,一醉解千愁。” 尚未沾唇,忽闻扣门之声,传入耳畔。阿龙放下酒杯,飞身而起,飘至院中,开门一看,一个高大的身影,孑然玉立。静夜里,那人和他一样落寂。 来人却是卓幕。 一时之间,龙幕怔怔相望,一个满面哀色,悲痛欲狂。一个满面愧色,寂寥惆怅。 卓幕随阿龙进房,略一提鼻,满屋酒气,看向挚友,满面怜惜:“阿龙!” 静默良久,阿龙一声长叹:“天道无常,祸乱八方。人世无常,唯以永伤。” 卓幕心知阿龙从不饮酒,今日自是悲痛已极,才会破例。更不怠慢,上前自倒一杯,一饮而尽:“阿龙,无论是祸是伤,都有我这个兄弟,永远陪着你!” 阿龙豪气冲天,酒尽杯干:“阿龙知道,幸而还有阿幕,可以一醉方休!” 两人素来亲如兄弟,喝起酒来,各有各的豪气。 阿龙从不喝酒,今日不饮则已,一饮连尽数斗。全仗内功精湛,才有如此酒量。虽是如此,伤痛之中,醉意更生,只觉浑身上下,飘飘荡荡,荡荡飘飘,那得不能再紧的心弦,终于少有放松。 卓幕也是醉意浓浓:“阿龙,对不起。我的兄弟,害了你最好的兄弟。” 阿龙连连摇头:“阿幕,你不知道,我是说不出的羡慕你。” 卓幕面露惊疑:“羡慕我?”羡慕我自讨苦吃?羡慕我迷上八婆? 阿龙连连点头:“是啊!俗话说“有容乃大”,阿龙今日之失,便是没有你这等容人的大气!” 卓幕低头细想,忽然大悟,借着醉意,连声宽慰:“阿龙,俗话说“得失随缘,心无增减”。你尽管放心,她是上天派给你的小精灵,晶莹剔透,冰雪聪明,自是和你有缘。无论如何,决不似我家那个,朽木不可雕。” 说话之间,又听有人小扣院门,阿龙如同脚踩祥云,出去开门。举目一看,心下惊呼:“丘山?” 丘山毕恭毕敬,深施一礼:“大将军,小人素来与黑哥亲如兄弟,今日不舍,送他一程。” 阿龙满心感动,拉住丘山的手,向屋内走,只觉眼泪在心底翻涌,不尽奔流。 丘山一边恭敬祭拜,一边口中轻声说道:“黑哥,你若在天有灵,定要助我找到真凶。我要为你报仇,替荷妹妹洗冤。” 阿龙闻言一怔,开口急问:“丘山,你如何能够断定,凶手另有其人?” 丘山深深一礼,正色说道:“荷妹 妹仁义,不可能杀人。” 阿龙心生希冀,嘴上却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与她相识日短,怎能如此断言?” 丘山低头看向梓棺:“丘山曾经细细想过,这世间,人人都有可能杀害阿黑,唯独不包括荷妹妹。” 阿龙急问:“何以见得?” 丘山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其一,荷妹妹最是敬畏生命,在她看来,帝王将相,绝世英雄,高不过万众,贵不过苍生。其二,在荷妹妹心中,西蜀与东吴,南虞和北鞑,并无差异,绝不会为了任何一方,厚此薄彼。其三,荷妹妹天生就无攻击性,除非保护自己,除非自卫反击,绝无杀人之意。” 阿龙闻言心生悔意:“亏我自认是她夫君,实际上与她形同路人,对她根本一无所知。我说她勾结外贼,毒害阿黑,确是有失公允,缺少实证。” 一个转念,心中又想:“世上哪有绝对的苍狼?绝对的白鹿?便是我初上战场,只因不忍杀人,也曾形同懦夫。及至后来,为了家仇国恨,还不是硬起心肠,杀敌无数?” 丘山微微一笑,缓缓一言:“天地间,只有一个“飞龙在天”;人世间,只有一个“青青之荷”。性相近,习相远。” 祭奠完毕,深施一礼,便行告退。 龙幕二人,喝了个酩酊大醉,倒头便睡。 阿龙睡梦之中,伤痛至极,痛到无法呼吸。 忽闻一股清幽的荷香,直抒胸臆。刹那之间,心痛立减,神志渐清。一张挚爱的脸,绽放眼前,峨眉婉转,笑意浅浅。 她走上前来,贴着他耳畔,轻轻低语:“阿龙素来滴酒不沾,今日因何嗜酒如命?” 他看着她的脸,爱到极点,爱到极痛,爱到身心不能自控,爱到声音充满血腥:“你且不必管我。我只问你,阿黑敬你爱你,因何你要杀他?” 她闻言一怔,倒退数步:“你灭绝人性,不是阿龙!分明是“飞龙在天”!怎能入我梦?” 他陡然一个哆嗦:“没人性?你还是我?” 她的影子倏然急退,瞬间模糊:“是你是我,都不相干!明日我便回虞!无论水深火热,抑或苦大仇深,连同所有的梦,全盘忘记,统统忘记。” 他忽生恐惧,跃上前去,紧紧相拥,浑身战栗:“我的拥抱,我的亲吻,你也要忘?” 她满腹狐疑:“你曾拥抱?你曾亲吻?谁给你的胆?活得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