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西瓦尔矿区（四）
第二天，比尔继续跟着队伍采矿，一切照常，只是没有矿工队长带领。 当胖子约翰颤抖着走上缆车，他被一个强壮男人踢下缆车，四脚着地，引得周围大笑。 “死胖子，别连累我们摔死，你应该自己跳下去！” “胆小鬼，肥猪！” 压抑气氛得到缓解，矿工们在欢声笑语中踏上缆车，顺便将约翰‘不小心’踩到，脚印留在他柔软屁股上。 比尔冷眼旁观，没有扶起约翰，也没补上一脚。 「我需要卷入冲突，自然而然。」 约翰唯唯诺诺地爬起来，低着头，不敢再和那些矿工一起。 “你们不该这么做。” “臭小子，少多管闲事，不然我连你也一起打！” 强壮男人举起拳头示威。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白痴。” “你说什么！” 又走过来三名矿工，将比尔和约翰团团围住，其余矿工在旁边看热闹。 强壮男人冲过来，一拳打在脸上，嘴里冒出血腥味，有点疼。 围观者在欢呼雀跃，施暴者洋洋得意。 “臭小子，这下知道……” 瞬间扑上去，将强壮男人压在地上，拳头不留任何情面，每击都能清楚听见！ 一拳！ 两拳！ 三拳！ 骨节啪啪作响，强壮男人被突然攻击打得晕头转向，口吐鲜血，围观者同样傻眼愣在原地，半晌反应过来。 “住、住手！” “拉住他、快拉住他，要出人命了！” “你疯了！！” 矿工们见事情闹大，赶紧跑过去，试图将比尔从强壮男人身上拉下来。 “别用脏手碰我！” 他们看见一双眼睛，冰冷狠桀。 去拉住比尔的矿工瞬间收手，不自觉吞咽口水，感到寒意。 比尔平息片刻，终于停止攻击，拍拍手起身。 “蠢货们，该工作了。” 矿工们扶起强壮男人，自觉与比尔划分界限，虽然不敢再戏弄他，却用身体阻止比尔登上缆车。 地面只剩下约翰和比尔，两个同样被排挤的矿工。 铃铛响起，缆车再次升上来。 约翰等比尔走进去后才敢登上缆车，示意升降工人，当缆车缓缓下降进入矿井，约翰死死抱住护栏。 比尔随意靠着护栏，缆车上方有一盏戴维灯，随时缆车深入，甲烷含量上升，戴维灯的火焰也愈加旺盛，将地上影子的轮廓照得更加清晰。 「巴姆很快就能得知这场私斗。」 「快了，就快离开这里。」 仰头观察，缆车升降速度有限，井口慢慢远离，只剩一圈光点。 「如果煤矿爆炸，能有几个矿工逃出来呢？」 「如果巴姆没有找上门，就选个晚上用影子潜入崖底，然后......」 “比尔，你是个好人。” 约翰突然颤抖着声音，将比尔思路打断。 “什么？” 比尔觉得莫名其妙。 “虽、虽然你总是独来独往，但你从来不会欺负我，刚刚你还为我出头，与他们大打出手。” 「白痴。」 “我、我知道你只是性格孤僻才没有朋友，其实你很善良，充满正义感。” “性格变成这样不是你的错，只是没人教你该如何与他人相处......” 约翰一旦开口就变得喋喋不休。 这是他缓解紧张与压力的方式，比尔此刻却在后悔刚刚没和那些矿工一起狠踢他的屁股！ “在星期日学校里，老师告诉我们要善良友爱，应该对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援助之手。” “比尔，你的性格和出身有关，我在体检时听到他们说你是孤儿，无父无母，也没有朋友。” “啊！抱歉，我不该偷听，不过这并不带有恶意......”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比尔眉头紧皱，打断约翰。 “那个，我是说既然我们都是被排挤对象，不如成为朋友，我们又住在一起，没人和我说话，我会死......” 约翰看着比尔，咧嘴笑笑，带有讨好意味，难看极了。 “我没兴趣。” 拒绝他的提议，干脆利落，不需要思考。 这几天比尔就会离开，他没空和胖子当虚情假意、互相安慰的朋友。 他选择无视。 缆车已经落地，比尔取走缆车上方戴维灯前往矿洞，那些矿工没给他们留灯。 约翰跟在比尔身后，生怕跟丢光源。 采矿时候也是如此，矿工们占据大片开采点，将比尔和约翰挤到角落。 比尔对此并不在意，甚至觉得好笑。 时间很快过去，趁午休时间比尔再次来到运煤道，崖底没有光亮，影子耳朵除了滋啦滋啦的声音，什么都没听到。 果然如昨夜听到那样，他们已经没有矿工继续开采‘珍贵资源’。 「崖底究竟有什么？」 「煤矿更深处，不应该是石油吗？」 「石油可不是一两名工人就能开采。」 比尔也被勾起好奇心，以超越时代的知识都猜不到，那东西或许和神秘学有关。 晚上依旧是检查采矿量、吃饭、洗澡，比尔等到淋浴间人都走光，端着澡盆走进淋浴间。 “耳朵已经无法满足需求，一会儿我可以试着让影子变出眼球。” “阴影之书上写着，蒙住眼睛，控制意识通过影子观察世界。” “去停车场看看，或许会有发现，比如找到可靠方法，顺利开车离开。” “还要再去一次巴姆房间。” “井底……” “影子够长吗？” 拧开生锈的水管，水龙头吱吱作响，冷水冲刷地面，嘈杂中带来安宁。 闭上眼睛，感受影子。 月光惨淡，淋浴间内晦暗不明。 阴影翻滚，强烈而悄然。 捂住右眼，让它完全置于暗中，影随身动，铁窗下瘦弱男人靠着墙壁，乌云遮住月光。 他没动，影子动了。 地上影子掀开右臂伸展，抓抓头，比尔皱着眉，想要睁开眼睛。 一条微不可查的裂缝出现，缓缓张开，茫然眨了眨。 他看见花白世界，带着水气，那是天花板的样子，冷水垂直喷出，直奔眼眸，脑中画面凹凸变化。 转动眼球，比尔终于看到…… 自己。 “神奇的视角，奇妙的感觉。” 眼球躺在地上，看到自己张口说话，笑眯眯眨眼，钻出窗户缝。 眼球重新化为影子，快速穿梭在黑暗，不时出现，观察四周。 「非常好用，只是必须闭上眼才能使用。」 将观感转移到影子上有个缺陷，本体会暂时丧失被转移器官功能，同时不能随意移动，当影子无法与周围黑暗或阴影相连，术法也会失败。 最重要的，是精神状态。 眼球终于来到停车场，藏在路灯下方，视线所及之处，士兵正在巴姆中尉指挥下将一个铁皮箱搬上货车，盖上黑布。 司机穿着军装，精神抖擞，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们在运那种珍贵物资。」 「用铁皮箱封死，是因为有危险吗？」 眼球跟在货车后面，目送它开出矿区大门，车上司机与士兵和看大门士兵互相行军礼，货车便扬长而去。 蒸汽货车悄悄离去后，看大门士兵打了个哈欠，丝毫没有注意路灯底下，狭长影子张开裂缝，一颗眼珠子正观察这一切。 「士兵间全部认识吗？」 「不论士兵间认不认识，看门士兵一定认识用黑布蒙住的蒸汽货车，这种货车应该被特殊对待。」 眼球回到停车场，停车场里只剩几个士兵还在巡逻，巴姆中尉已经离开，空的铁皮箱子也不在原地。 继续控制眼球进入巴姆中尉房间。 房间里陈设简单，书桌上摆着一份档案袋，档案袋上放着几张表格，眼球缓缓爬上书桌，比尔看见写有自己名字的表格。 眼球钻进档案袋，字母贴着眼球，每个字符都占据整个大脑屏幕。 “艾诺解雇，阿丹解雇，麦克斯解雇，康尼解雇……” “科特解雇。” 比尔找到强尼口中失去联系的接应者，结局显而易见。 房间里没有深层矿洞的秘密，也没有研究成果。 只剩矿井比尔还未探索，他不清楚影子伸缩极限，对于要不要让影子进入地底有些犹豫。 “比尔，你在里面吗？” “比尔，你怎么还在……” “嘶——好冷，你在用冷水洗澡？这可是四月！” 令人讨厌的声音骤然响起，心中一惊，术法瞬间失败。 影子消散，与夜色融为一体，比尔猛然睁开双眼，什么都看不见。 视觉没有回到本体，影子也没有。 “狗屎！” “啊！比尔，你眼睛这么黑，是不是生病了？” “离我远点！” 约翰赶紧关上水龙头，去扶比尔，比尔扶着墙壁慢慢起身，推开约翰。 他能感受到视觉正在恢复，这需要一些时间。 “你的眼睛……” “眼球充血，休息一会就好。” “原、原来如此，你没事就行……” “对、对了，刚才队长过来找我们，说要通知我们重要的事，你还能……” “出去！” 比尔吼道，愤怒地拍击墙壁，怒火抑制不住爆发，冷水溅到约翰身上。 如果刚刚控制影子进入矿井，反噬再严重些，他真的会失明！ 巫术果然不能滥用。 “好好好，我这就出去。” “比尔，千万记住，冷静下来，出身不是你的错，不要抱怨社会，一切都会好起来……” “滚！” …… 耳边终于清净，比尔拄着头，大脑撕裂般疼痛，摸索着擦干身体。 等到视觉归位，他睁开眼，感到阵阵眩晕。 离开淋浴间，约翰还在等他。 “你可算出来了，快点过去吧，听说是个坏消息，我们可能会被开除。” 胖子声音失落，不明白自己做错什么，虽然他挖矿速度比别人慢些，但每天都按量完成工作，没有偷懒。 比尔已经恢复理智，但破坏冲动并没有消失，只是被他暂时压下，隐藏起来。 “呵呵呵呵……” “你不会被开除，你怎么会被开除呢？” “你会死。” 跟在约翰身后，比尔轻笑，约翰瞪大眼睛回头，终于迈开步子，远离比尔。 他们在操场找到矿工队长，和另外四名矿工来到三层小楼，四名矿工面色不善地看着约翰和比尔，早上将约翰踢下缆车的强壮男人也在，只是碍于矿工队长在，没有直接嘲讽。 “队长，巴姆先生找我们来有什么事，你能透漏一下吗？” 约翰凑到矿工队长身后，小声询问。 他还在担心自己会被开除，没赚到钱回家，没办法和米娜交代。 还有一件事让他感到恐惧，就是刚刚比尔说的话，像是诅咒，萦绕耳畔。 “我不清楚，可能是今天早上你们起冲突被他知道，他应该很生气。” 队长轻声回答，他打开房门，巴姆中尉正在写信。 “巴姆先生，人我带来了，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 矿工队长弯腰低头，巴姆中尉是矿区管理者，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巴姆中尉抬头，眯眼盯着六名矿工，不留痕迹地呼出浊气，正在思考。 比尔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 「该用什么谎言送我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