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347 火刑柱

    费奇向空中伸直双臂，整个训练场的广大地下空间被魔法符文填满。你是否见过洞穴中蝙蝠群飞行的场景？你是否见过海洋中鱼群聚集躲避猎食者的场景？你是否见过如同瀑布的暴雨从天而降、左右横飞，形成层层涟漪的场景？那这便是费奇眼前符文法阵的样子。

    “每一个魔法符文都被我的灵魂力量所强化，然后它们会再将灵魂力量反馈回来——这是高阶魔鬼的能力。”费奇对阿老头说道：“经过强化的符文返回时，将让我对自己的灵魂形成足够的影响力，于是我便可以操控自己的灵魂。”

    每个人都有自我保护的本能，灵魂更是防护严密的部位。费奇可以用转心魔的尖爪对其他生物的灵魂造成伤害，却完全不能对自身灵魂做出改变。所有的法术、能力、行动都是从灵魂出发，在这里借用“改变世界”的力量。费奇无论如何也无法欺骗自己的灵魂，他想要看看自己灵魂、改变灵魂状态的话，灵魂的自我保护本能会停止这种行为。

    但是灵魂并没有“智能”，先把力量释放出去，延迟一段时间，让它们形成回波，用回波来携带改变灵魂的咒语，就能对自己的灵魂施法了。如果不是将堡垒中积攒的魔鬼全都当做法术试验材料，如果不是狠下心肠虐杀、破坏了那么多灵魂，费奇永远也无法完成这个咒语。

    “灵魂回波！”

    当魔法符文涌回身体的时候，费奇感觉自己被倾盆大雨从头灌下，浇了个透心凉。这透心凉真的是直透心灵，他全部的意识、感官全都失去了对外界的感受，然后一个劲的坠落、坠落，无所凭依地不断下降。“这是恐惧形成的感觉，实际上我的双脚仍钉牢在地狱的洞穴中，我的身体根本毫无动摇。灵魂，不要自欺欺人。”

    下坠的感觉停止了，但是周围依旧空荡荡的。这种感觉并非来自视觉、听觉、触觉等一般意义上的感官，只是心灵的一种回馈。在灵魂的世界里，情绪就是感官、思考就是躯体。费奇缓缓睁开“眼睛”，灵魂的世界展现在他面前。

    他正处于一个黑暗的世界里，四周和脚下都是虚无，头顶上有微弱且不稳定的光源。抬起头来，魔法符文形成的大雨仍在滂沱，法力的雷霆在厚重的雨云内部翻滚。那雨幕在在头顶上方十几米的位置消失，法力雷霆的微弱光亮照在费奇的皮肤上。

    他低头看看自己，人类形态的模样，一件宽松的法师长袍罩住赤裸的身体，长袍的袖口非常宽大，这就不是永黎大陆的裁剪形式了。一只正在睡觉的黑色猫，以刺绣的方式趴在宽袖上，长长的尾巴在蜷缩的背后微微摇摆。

    “另一边袖子……对了，果然是逗猫棒，尽管只是顶端宝石的部分，但这个太熟悉了，不用看整体也能认出来。嗯，我现在的样子便是灵魂的自我认知，魔宠是我灵魂的延伸，法杖是我用灵魂力量在神国源质中制造的，也是一种延伸，所以它们两个都在我身上。如果说头顶上的符文暴雨是魔法矩阵的灵魂样貌，那么坑神剑在哪儿？法印和圣光小天使呢？”

    或许这三者和费奇的灵魂关联没有那么深，因此没能在他身上以某种方式呈现出来，他毕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深入到灵魂之中。当头顶的符文暴雨停止，便是“灵魂回波”咒语结束的时候，他必然会从这里离开。所以，时间有限，还是抓紧吧。不过，该怎么行动呢？

    “之前有一段时间感受到很明显的坠落，有一瞬间还产生了空间传送的感觉，不过我并没有因此来到某个‘空间’，周围的这一切并不是‘某个地方’，而是灵魂回波法术的作用。我所能感觉到的一切，应该都是灵魂之火将它想要告诉我的信息，再以我平时习惯的方式呈现出来。因此，能在这个地方出现的东西，只应该是与灵魂有紧密关系的。”

    黑暗的虚空中传来一阵掌声，这种自恋和自夸让费奇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也明白了应该怎么与灵魂世界互动。他想到的问题，会成为灵魂回波法术的一部分，先发射出去、再返回灵魂，然后灵魂就可以作答。他就是灵魂、灵魂就是他，但就像隔着一面镜子的自我一样，一个提问、另一个回答。

    “欲魔多形态都在什么地方？”

    一道闪电在头顶炸亮，片刻后便是隆隆雷声滚滚而来。雷声停止的瞬间，一个由红色燃煤铺成的地面出现在费奇周围。它出现前毫无征兆，出现后也伤不到费奇分毫。在这片象征火焰地狱的环境中，七根没有点燃的火刑柱矗立在费奇面前。

    每一根火刑柱上都用寒铁的锁链五花大绑着一个身体。炽天神侍女身、男性双黑翼标准欲魔、黑白翼混合形态、人类形态、转心魔形态，这五种是费奇给自己制造的五种欲魔形态。但第六根柱子上绑着一个劣魔，第七根柱子上是个焦黑的人形尸体。

    转心魔的火刑柱燃烧着熊熊火焰，黑色的烟柱带着白色的骨灰飞上高空，冲入符文雨中。费奇一看便懂，自己外面的身体正在使用的就是转心魔形态，因此火焰、烟柱都是这种形态正在使用的表现。如果他更换形态，那么点燃的将是另外的火刑柱。

    第六根柱子上是个弱小的、虚弱的、形体残疾的劣魔。它五官不清、四肢粘连在臃肿的身躯上，似乎无法抬起、分离，因此无法发挥肢体的作用——它就像个半成品。费奇懂了。他将自己转换成魔鬼时，曾有一段时间差点变成劣魔，是坑神剑带着神圣雷霆的力量降下，再加上圣徒头衔，最终让他以堕落天使的身份转变成欲魔。而绑在柱子上的这个劣魔，就是那段未完成转换留下的痕迹。

    第七根柱子上的焦黑人形尸体就比较古怪了，费奇完全想不出这是怎么来的。他靠近仔细观察，发现这一根火刑柱是处于燃烧状态的——尽管火焰非常微弱，比烛火还要小上数倍。那具尸体就在一种微弱的白色半透明火焰的持续灼烧中。

    白色，令费奇想到了白色胡子白色头发的阿老头，将灵魂包围在中间的神力颜色也是白的，所以这会是阿老头？有疑问就要提出来，费奇便问道：“阿老头在不在灵魂中？如果在，将他带过来。”

    头顶再次划过闪电，片刻后雷声隆隆。闪电是灵魂变成了咒语发射出去，雷声则是灵魂回波咒语冲击灵魂提防的浪涛，而出现在身边的白胡子老头则是灵魂对费奇的回答。与燃煤地狱和火刑柱不同，阿老头并非凭空出现，而是由第七根火刑柱尸体上燃烧的白色火焰组成，即使站在费奇身边，他通过一道火线与火刑柱连接。

    “这就懂了。第七根火刑柱便是阿斯莫蒂尔斯硬塞进来的神灵分身形态。只是这烧焦的人形尸体是什么？难道是阿老头的尸体？”

    “不，那不是我的身体。我的身体应该还被囚禁在地狱九层，处于那一位的看管之下。”

    身旁的白色火焰阿老头一开口，将费奇吓了一跳，整个燃煤地狱都剧烈震颤了几下。“稍等，你是阿老头的灵魂，还是阿老头的知识？”

    “都是，各自有一部分。”身旁的阿老头说道：“灵魂外面的、里面的都是我，而我还有一部分在魔王手中，困在我的身体中。原本魔王就是要将我分成三部分，其中两部分应该里应外合将你的灵魂击垮。”

    “谢谢你保留了我的灵魂，我知道你为了保护我的灵魂，自身的损伤也很大。”

    “这都是互利互惠的事情，保留住你的灵魂，神力降低一些是可以接受的损失。而且若不是你，我也不知道灵魂里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费奇有些不解：“你是个神，还会许多操控灵魂的死灵法术，却不知道灵魂里面的样子？”

    “你如果不进来，这里便没有外力能将我唤醒，我将永远不具备意识。能够看到这一幕，已经为我解开许多心头疑惑，我非常满足。唯一的遗憾是这些知识无法传递给其他的我。”

    “能给我说说为什么吗？我也无法将这里看到的东西带到外面去？”

    “噢，你不受影响，你本来就是从外面进来的，你出去的话什么都不会忘。”阿老头笑着看向费奇：“仔细想想，这是你的法术，你肯定能想明白的。”

    既然和法术有关，费奇便凝神思考，片刻之后重新睁开眼睛时，迷惑显然已经消失了，与阿老头相视一笑。在费奇的灵魂中，同样存在一个代表“费奇”的个体，就像这个“火焰阿老头”一样。这个灵魂内的分身只是灵魂层面上体现意识独立性的一种象征，根本不具备独立控制意识、知识和身体的能力，无法到达灵魂外面。因此阿老头即便恢复原状，灵魂内的也到不了灵魂外，因此知识和见识无法传递。

    而费奇不同。他的灵魂回波咒语将自己的灵魂视作一个载体，然后把感官意识投送进来。简言之，费奇用傀儡灵视的原理接管了灵魂内的“自我”，产生知识和记忆直接送到灵魂外的头脑之中。

    “如果我不进来，这些……”费奇指着火刑柱，问道：“这些都是不存在的吗？”

    “存在，但是表现不出来，完全是虚空。”阿老头说道：“灵魂只会向外辐射力量，内部可以认为什么都没有，你能懂吗？”

    “我能懂。灵魂内部的这些东西，都是因为我的观察而存在。”费奇看着阿老头，微微一笑道：“我懂了。在灵魂之内，能动的掌握一切。你的存在、你的思考也是我观察的结果，是我意识启发的，所以你想到的，我只要有意愿，便可以立刻拿过来，让自己明白。”

    “那你想想，如果你强迫自己一下子接管我的思想、知识，会发生什么？”

    “太多的神力灌进来，我就完全无法有自己的思考，也就无法做出反应。我知道你想说明那个窃取神力的法师是因为自身错误和操作不当导致的这一切。现在我承认的确有这种可能，但唯一确定的方法是看看当时他用的那个法术是什么样子的。”费奇摇摇头：“不，我不想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

    他向前迈了一步，火刑柱便来到他的面前。费奇伸手抚摸过焦黑尸体的脸庞。“你说这不是你的身体，那这个是谁？就算半成品的劣魔都有形象，这个也必须有。我要求，给我露出真面目！”

    黑色的皮肤碎屑变成飞尘，从尸体上层层剥落，一张人类面孔从下面显露出来。这一下，不仅是费奇，连旁边的阿老头都倒吸一口冷气。在黑色焦皮下面的不是别人，正是阿斯莫蒂尔斯。

    那是一个皮肤暗红、额头上有两只尖角的人脸，虽然双目紧闭嘴唇锁死，但依旧给人一种恐怖和威慑的感觉。费奇很庆幸它没有如同阿老头一样苏醒过来，赶紧拿开手，黑色的烧焦外壳又将阿斯莫蒂尔斯包裹进去，重新成为焦尸的模样。

    “至少我知道这第七个形态是阿斯莫蒂尔斯自己。当初追捕你的时候，我看到了很多个这种形象的魔王，说明这个样子是他的一种分身形态。魔王的分身比欲魔的形态要高级得多，可以多个同时行动，每一个的力量都极为强大。”费奇对阿老头说道：“你毕竟是个神灵，神力对载体也有需求，所以他最好的容器就是自己的分身。他把这个分身扔进来，强行给我添加了一个状态，然后隐藏起来。如果不是进来看看，我将永远也不知道这个秘密。”

    费奇的目光在劣魔和焦尸之间来回移动。“如果我能使用劣魔的形态，那么便有可能使用阿斯莫蒂尔斯……魔王形态。不。他会留下这种可能性吗？万一他非常谨慎小心，在这具分身中埋下一些陷阱，那我的任何冒失行动都将会非常得不偿失。”

    “今天知道的最重要信息便是阿老头是被塞进我的一个状态中，然后隐藏在灵魂里的。只要能从灵魂里将这个状态搬出去，我就能摆脱目前的困境。”

    “关键还在《画皮书》，阿斯莫蒂尔斯对我用的手段就是《画皮书》一系列成果中的某一部分，想要破解它也是要从这里入手。嘿嘿，有趣，只有一个部分，我却要尝试破解整体，这种挑战为什么令我如此激动？”

    天上的符文雨开始减弱，乌云渐消，灵魂内的空间也越来越亮，这说明灵魂回波咒语即将结束。费奇想了想，思考可以放在外面，他对灵魂空间还有一些好奇的点。于是，他挥挥手，让火刑柱消失。

    “给我看看灵魂和外面世界的连接点。”

    闪电亮起。